下午的会议画风照旧，围绕各大技术问题争吵不休，越是分歧大的问题吵的越猛，拍桌子瞪眼比比皆是，桌子被拍响的动静犹如开枪，参会者全员火药桶脾气。
宋河在角落瑟瑟发抖，虎啸狼嗥的局面里，他只是一只小土拨鼠。
转眼到了晚上，晚餐时间话题正辩得激烈，王将军没宣布休会，直接派食堂送来了晚饭，大家边吃边吵，吃完了有食堂炊事兵统一把饭盒收走。
晚间会议一直持续到十点钟，终于宣布今日休会。
一排排参会者撤离，宋河先去上了个厕所，出厕所到楼门口时发现尴尬了，又下小雨了，他还没伞。
“砰！”
熟悉的撑伞声在头顶响起，扭头一看，王将军熟悉的脸。
宋河惶恐，后撤半步，“王将军……”
“小宋同志不要客气，正好有事和你聊。”王将军很自然地揽住他肩膀，两人一齐走进雨里。
“王将军，这怎么合适！哪有晚辈给小辈打伞的道理！我来吧！”宋河举手去抓伞柄。
但王将军大手微微一抬，躲过宋河夺伞的手，“今天你纠正了一个数学错误，年轻人头一次参加这种会议，表现很不错啊！”
宋河一提到这事儿就头皮发麻，长叹不已，“我算是把学术泰斗们得罪完了！我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王将军朗声大笑，“多虑了，你看今天会议上哪个不是吵的脸红脖子粗？但我们有个规矩，有争吵，无恩怨！”
“有争吵，无恩怨？”宋河一怔。
“就是字面意思，约定俗成的规矩，明早正式开会之前你观察一下，昨天吵的脸红脖子粗的那些人，依然谈笑风生！”王将军笑道，“吵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着急了提高音量是人之常情，如果因为问题分歧而交恶，就太幼稚了。”
宋河抿嘴不言，听上去很理想化，但人不是理智动物，他感觉一场争吵下来，关系多多少少会有隔阂。
“今天这一天的会议开下来，有什么感受？”王将军问。
“大家精力充沛的像超人！”宋河唏嘘，“从早上一直吵到晚上，这种体力消耗不是一般人能顶住的，我在一边看都累得慌！我以为我算精力很充沛的了，没想到院士们一把年纪了，居然精神头更好！”
“其实都很累，靠激素顶着，像打仗一样，激素上来了，不累不痛不害怕。”王将军笑道，“晚上回去之后，大家会累的集体昏迷，打雷叫不醒！”
“不过我观察了一下，虽然唇枪舌剑，但这种开会氛围效率还真高！”宋河若有所思道，“大家思路都飞快，一个复杂问题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如果按照正常开会那种彬彬有礼，可能这一天的会议拖到三天也说不完。”
“确实效率高，前提是大家坦诚，发现自己错了不要胡搅蛮缠，发现对方错了立刻拍桌子。”王将军点头，“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得，好在我们现在科研界的同志都是不错的人，同志二字，是心连心的。”
“对了！”宋河猛然想到什么，“我听您提到了太空电梯工程？”
“嗯，怎么了？”
“真有啊？”宋河目瞪口呆，“这东西我记得拍成科幻电影都很费劲，现实里能造？”
“太空电梯属于百年项目了，我的岁数肯定看不到它动工，你的岁数……也够呛能看到，除非材料学有突破性进展，同时要克服一大堆国际政治阻力。”王将军说。
“上百年后才有机会开建？现在就已经有计划了？”宋河震惊。
“我们是一个古老的文明，一百年对我们来说，就像一星期那么短暂。”王将军笑了笑，“其实我们有过很多跨度几十年乃至近百年的规划，有些最后放弃了，但大部分成功了，时间的威力巨大，现在的人敢想，百年后的子孙才能见到。”
宋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实在话，我们现在并不清楚太空电梯能否成为现实，有太多计算认为它太昂贵，回本可能需要一个世纪，也有太多观点认为这个方案太笨拙，或许会有更巧妙的太空运输手段。”
“但无所谓，即便最后不成功，我们也会收获宝贵的技术储备。就像一道无解难题，学生为了解出这道题，能四处翻书学到很多知识。”王将军坦然道。
“提到太空运输，第一念头不该是火箭吗？”宋河好奇，“大推力工质火箭不行吗？最近各国都在卷大火箭。”
“主要是成本考虑。”王将军道，“我首先提一个数据，一万吨，听上去沉吗？”
“很沉。”宋河点头。
“十万吨呢？”
“那自然更沉了。”
“但十万吨在工业上只是个很小的数字，矿厂、钢厂、化工厂，稍微有点规模，设备厂房总重都是万吨起步。去年我视察过一个造炮弹引信的钢铁厂，搬迁时设备总重二十万吨，随便一个工业国家，这种规模的厂子都是成千上万个。造一艘航母，配套企业五百多家，所有部件产自三千多个工厂。”
“如果靠火箭把一个工厂的设备运到外太空，需要多少火箭？多少燃料？而这一个工厂仅仅是开始。”
宋河微微呆滞，隐约对工业怪兽有了一点概念。
“太空电梯就不一样了，我们做了理论推断，它的运输成本可以非常廉价，循环使用的次数极高，还能采用电推。可控核聚变快要成熟了，电力会源源不断，正好配合太空电梯的电推。”
“要想富，先修路，人类想大批量进入月球，或者大规模登陆火星，必须把通向太空的柏油路给修起来。”
“总之，以目前的技术设想，太空电梯是人类进入太空时代的必要通道，靠火箭运输相当于骑兵部队，靠太空电梯相当于装甲部队，骑兵是不能征服宇宙的，装甲也不能，但至少走的远一些。”王将军认真道。
宋河沉默良久，点点头，“这种尺度的未来，已经超过我的想象了。不过您说的有一点我很认同，时间的威力是伟大的，没准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太空电梯的关键技术突破。”
王将军笑了，“太久远的事情不聊了，我们谈点实际的，关于你仿脑计算机的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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