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歌听着,心底如同积压层层乌云,乌云暴雨积了满湖湖水,湖水一遍遍结冰,她置身其中仿佛被吞噬,挣扎不得。鱼歌神情木讷,半晌抬起头来,说:“是……这样吗?”
父亲三年前命她三年内不得回来,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未曾听清苻法所答,只听他继续说:“几月前,秦帝近臣抓到伯父通晋,秦帝大怒,使鱼家七子十三孙全部下狱,最终,斩首于市,暴尸荒野。”
苻法见鱼歌呆若木鸡,连忙止住不说,却已为时已晚。
“是家父,牵连了族人?”鱼歌面无表情,冷冷问。
苻法讷讷道:“是……是这样……只是,也不全是伯父的错,自新帝登基以后,无论鱼家,梁、雷两大家,还是追随先帝的其他有功之臣,就鲜有不被株连的。有功之臣尚被满门株连,惨死成冤魂,更何况天下百姓!”
君为暴君,这天下人,又有谁能幸免?
鱼歌想起从前在书中看的门阀制度,如梦初醒,强忍住情绪问:“苻苌兄长,是怎么死的?当今秦帝又是谁?”
苻法错愕,依言答道:“苻苌兄长击退桓温时中流矢而亡,当今圣上,乃秦帝苻生。”
“苻生?原来淮南王,竟是他?”鱼歌念着这名字,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幼时春围猎马,那位满身那个满身狠厉诡谲的独眼少年,抢了苻坚的青鬃马一直到驯服到黄昏才从背后策马赶超他们,招呼了邓羌同去!谁能想到当年谁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少年郎,成了这大秦的皇帝!
“错就错在,苻生并不是一位好皇帝。”苻法叹息。。
“是非不辩,滥杀无辜,确实算不得好皇帝!”鱼歌答。
“这天下百姓,渴慕明君久矣。”苻法说着,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鱼歌出声问道:“阿兄可有此意?”见苻法愣怔,并不说话,鱼歌心底了然。起身告辞:“今日叨扰,鱼歌拜别!”说完,大步走了出去,长安是非之地,如今又在乱世之中,帝王家的事,哪一件不是腥风血雨,她并不想裹身其中。
牵马走在长安城内,七月的阳光分外刺眼。正走着,鱼歌听见一旁的小巷喧闹,只见一群年纪不大混混模样的人对一个衣衫褴褛的落拓妇人拳打脚踢,那满身脏兮兮的妇人瑟缩一团护着一个脏了的馒头不停喃喃:“这……这是……留给我家荞儿的,你们……你们不要抢……”。鱼歌见一旁的一个布衣妇人看着一切欲言又止,便上前问道:“敢问阿姊,这妇人是什么来头?”
布衣妇人叹了口气,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流民,疯疯傻傻,常被欺侮,也怪可怜的。”
鱼歌看着被打的妇人,听她不断喃喃“荞儿”,心底有些错愕,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上前去呵斥开那人。那群少年郎看眼前这也不是好惹的人,作鸟兽散。鱼歌上前去,刚想出声,却不自觉愣住,口中不自觉喊出:“萧姨娘……”那妇人听见声音,眼中仿佛有光一闪而逝,很快陷入迷蒙之中,口中依旧喃喃:“这是留给我家荞儿的,你们……不抢……”
鱼歌如鲠在喉,鱼家悉数被灭,萧姨娘,怕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吧。念及此,鱼歌转身对布衣妇人说:“阿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阿姊成全……”
长安城中,李威将军府上,王猛、吕婆楼、李威三人坐在一处,王猛与李威对弈,王猛出声道:“局已布好,那人,已经到了。”
李威一愣,问:“何迹可循?”
王猛答道:“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一别三年许,会面安可知。”李威听见胡马,听见“一别三年”,心头一惊,原来王猛所说的能助他们举大计的关键人物竟是鱼歌,不由得叹一声原来如此!
长安城的一处小巷内,鱼歌安顿好萧姨娘,将身上的银子悉数给了布衣妇人请她代为照顾。刚牵着马走出门,便见门口有人恭肃道:“张三姑娘,李威将军有请!”
李威?鱼歌看着眼前人,将信置疑道:“我如何信你?”
那人答:“姑娘看,此物可否令姑娘信服?”
鱼歌接过他手中之物,一时心如刀割,原本压制住的情绪又涌动起来。这,原是鱼家的东西,那一年李威将他从水中救起,为感激李威救命之恩,父亲曾到李府上答谢,父亲临出门前,她从娘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将自己最宝贝的玉佩给了父亲,振振有词道:“李将军救了鱼歌性命,鱼歌无以为报,全身上下只有这东西最值钱,东西虽小,却也是一片心意,还望父亲能将这东西一同带到将军府,答谢将军救命之恩!”
鱼歌隐忍,随那人一同去了李威府上。行走在将军府,李府上下亭台楼阁舞榭歌台与邺城时的李府一无二致,行走其中,又无端引起许多心事。
那人引鱼歌到一处偏厅坐下,恭肃退了出去。鱼歌屏息凝神,忽而听见一阵破风声,睁开眼,只见一柄剑架在肩上,背后响起一个冷冷地声音:“你,就是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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