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过后不久便是春节，庭院里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地闹嚷，何泉披了一身耀眼的红橙黄狮皮，晃摆跳跃着去助庆了。
叶哲君和叶思亦追着舞狮闹着，好不欢快。唯独叶华君裹一身斗篷坐在暗处冷看，什么喜庆都被一双浅瞳排挤在外，他的世界只有一片苍茫。
初一过后，重庆那边送来一张帖子，邀请叶三爷参与元宵晚会。
黎英还恼着叶三爷，隔三差五地以绝食来明志。叶三爷早已习惯她这些伎俩，凭她如何闹腾也从不过问。绝食不能令叶三爷心疼，黎英哭闹过一阵，想着不能委屈了自己，便作罢了。
黎英始终不愿意放下身段去求和，而叶三爷也从无心思与她和好，于是僵着冷着，元宵晚会便由杨素蝶跟着去了。
听到这消息黎英更加恼火，将房间里的所有摆设，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个遍，却还是怒火难消。杨素蝶是个什么东西？家里四房太太，都不配让他带着去么！
素蝶在汽车上如坐针毡，“三爷，你带我去晚会，将黎英放在何地？”
叶三爷避而不谈：“天色还早，我们去逛逛庙会。”
庙会是元宵节最热闹的地方，八方来拜，上香祈福，游客络绎不绝。还有诸般杂耍百戏，九腔十八调，热闹非凡。
素蝶和叶三爷顺着台阶一路向上，忽然在攒动的人群中瞥见一张带着怨恨的脸。
是紫寻！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紫寻穿过人群走到素蝶面前，敌视着她：“杨素蝶，阿澈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你别把他藏着，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素蝶往下一瞥，瞥见她微隆的肚皮，只觉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冰冷刺骨，身子僵了又僵。
原来是真的，原来程澈没有骗她……
原来他对她，真的是虚情假意！
她竟还想着他，还对他留有一丝希望，还在为他做辩白……呵，何其天真。
素蝶抬眸看向紫寻，眼里含了恨：“我不会告诉你，程澈在哪里。”
不等紫寻做出反应，她已抬腿继续往上走。
“杨素蝶！”
紫寻突然回身去抓素蝶，岂料抓了个空，一时失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陆桂寒不知从何处冲出来，大喊着追去：“我的孙子！”
素蝶猛地回头，只见紫寻脸色刷白，鲜血自她的腿间流出。
众人纷纷围过来，指着素蝶大骂：
“你这女子也太歹毒了些！那可是一条生命呐！”
“今日庙会，你竟然在佛前杀生！小心遭报应！”
素蝶垂下眼来，她虽恨紫寻，但何曾想过要害她？一时怔在原地，竟不知所措。
叶三爷冷喝一声：“住口！”
又向何泉嘱咐道：“速将紫寻送去医院，无论如何，定要保住胎儿。”
何泉知事态严重，急忙抱起紫寻送去医院。
众人不敢得罪叶三爷，将话都咽了回去，背地里却窃窃私语：
“这是叶三爷的五姨太？”
“看着八九不离十。”
“这五姨太手段这般狠辣，要是进了叶家的门，大太太怎么招架得住？”
“尚在娘胎的孩子她都不放过，只怕大少爷命危矣！”
这件事经人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元宵节还未结束便随风散到各处。
天色已晚，叶三爷劝慰素蝶一番，带着她到了元宵晚会。这是迁都之后，上流社会组织的第一场盛大聚会。为了别致出新，聚会采用了欧洲的化装舞会，既高雅又乐趣无穷，新鲜而刺激。
叶三爷难得地穿一次西装，倒显得更加年轻利落。他走进素蝶的更衣室，望见站在彩窗前的女子，心脏不禁慢跳了几拍。
素蝶戴了假发尾，由雪白的羽毛和网纱装饰。一袭露肩黑色长裙衬得她极为高挑，锁骨深凹，肩头圆润略尖，颈如天鹅，仿佛是西洋油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素蝶回眸一笑，眼角水光粼粼，“三爷，这件礼服会不会太暴露了些？要不我还是换上旗袍？”
“它很适合你。”叶三爷将一面镶钻的面具递给她，“走吧，舞会开始了。”
会场布置全部遵循西方的舞会，桌上是各式各样的西式食物，还有香槟、汽水、威士忌等酒水。宾客们穿着优雅，妆容精致，与熟悉的或陌生的异性在舞池中翩然起舞。
叶三爷欠身向她伸出手：“这位女士，可否陪我跳一支舞？”
素蝶迟疑地搭上他的手，笑道：“我不会跳交谊舞。”
“我教你，交谊舞可比京剧简单许多。”
叶三爷拉着素蝶来到舞池里，摆好舞姿后道：“我左脚进，你就退右脚。”
素蝶紧张地抓紧他的手，按着他的指令舞步前后左右不停。但因不熟悉，跳对的步子少，踩他的步子多。一时忸怩不安，跳得更乱了。
“三爷，还是罢了。”
素蝶松了手正要回到座位上，一回头被一个男子迎面撞上，不觉地趔趄几步，险险就要跌倒。那男子眼疾手快，一手揽住她的腰身。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连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她与他双目相对，既熟悉又陌生。
他一眼便认出这双媚眼，颤抖着声音道：“素蝶？”
这个声音，这个一直在她梦里萦绕不散的声音……是他！素蝶一怔，猛地推开男子：“你是程澈？”
他的眼中泛着泪花：“我终于找到你了。”
素蝶想起紫寻，想起自她腿间流出的鲜血，顿生恨意：“你找我做什么？你应当去找紫寻，她怀了你的孩子。”
“素蝶，你听我说。”程澈着急地拉住她的手：“紫寻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那日情况危急，我是想让你先走，才编造的这个谎言。”
“是么？”素蝶冷望着他，“那你可敢找紫寻对质？”
身正不怕影子斜，程澈答应道：“有何不敢。”
叶三爷心里一紧，他岂能再让程澈夺走她？于是拉住素蝶，低唤：“素蝶。”
素蝶轻轻挣脱叶三爷的手，莞尔一笑：“三爷，这件事我必须弄清楚。”
素蝶领着程澈大步走在前面，满眼怨恨又满心期盼，满目泪水蓄在眼眶里，迟迟不愿意落下。
——程澈，我再信你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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