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最怕的是什么?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怕自己的江山哪一日落入贼手,断了自己家的千秋大业。
朝堂那些个只手遮天的衣冠禽兽郎们,怕上头的雷霆之怒,怕下边阳奉阴违的兔崽子坏了他们的好事。
又是一年大旱,村民们的指望成了泡影,家家户户的米缸空空,往常神出鬼没的耗子们彻底绝迹。
耗子去哪儿了?
人们说,没粮食的时候耗子会被饿死,其实不然,没粮食的时候,耗子就是粮食。
村民们在各处角落扒出来的大耗子虽然能跑,但总是被人一脚或一棍子打死。
有的角落还有耗子窝,那些个小崽子跑不快,走不动,只能被抓起来串着烤。
“阿娘,我要喝耗子汤。”
黄饱饭看着娘,有些想吐:“我不要吃烤耗子,不好吃,我要吃煮耗子,放蒜。”
娘看了看旁边的木桶,依旧铁石心肠:“饱饭别闹,现在哪里来的蒜?水不能乱用,大家都没有水了,要省着点用,知不知道?而且吃完这顿耗子就没有了,不能挑。”
“可是我不想吃这个……”
黄饱饭这样嫌弃着,后来却连烤耗子都吃不上。
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都在囤的树皮草根,那特殊味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黄饱饭像往常一样坐在门槛上发呆,娘走了过来:“饱饭饿了吧?来吃点儿……”
“娘,我不想吃……”
那些东西,即便是磨成了粉,可依旧如刀子一样,刮的人喉咙生疼,简直难以下咽。
娘从怀里拿出了几颗黑乎乎的东西:“那加这个吃。”
“这是什么。”
“之前剩下的耗子。”
他伸手接过,垂涎欲滴,勉强拌着难吃的树皮粉末咽下,虽好吃不到哪里去,可比之官府敲锣打鼓起锅煮的“水”紧实的多。
但这东西着实难吃的紧,即便是打湿了,再怎么勉强也就只肯吃到不把自己饿死,若要多吃一口,那是万万不能。
后来村长实在没办法,便带着大伙儿去别处:“乡亲们,咱们走,去别的城。”
晃晃悠悠的队伍启程,扶老携幼,怀揣着果腹之物。
满夜星空下,黄饱饭在地上休息,窝在娘怀里,小声问道:“娘,我们要走多久?”
娘没有回答,摸了摸他的头,闭上眼,沉沉睡去。
黄饱饭没听见娘的回答也不再问,奔波许久的两个人,和周围的许多人,就这样悄无声息躺到了次日一早。
黄饱饭起来时,身旁冰凉,当时大惊,上手去摸,如同寒冰,赶忙起身用力推:“娘,娘,你醒醒!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娘并未回应,他吓得哇哇大哭,村民们寻声望来。
旁边的婶子踉跄走过来,摸了摸娘的身上,探了探娘的鼻息,一嗓子哭了出来。
“不成了呀,怎么就不成了呀?好端端的人……”
远处的村长领着人走过来,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葬了吧。”
乡亲们给娘挖了一个坑,可因着大家都要赶路的缘故,那坑挖的不深,浅浅的。
“饱饭,跟你娘磕个头。”
娘走那年,黄饱饭刚满八岁,给最后一个至亲磕了头。
“走吧,咱们得跟上。”
几人跟上大伙儿,继续赶路,只是不知何日起,总是有人咳嗽。
后来才知道,人群里有人不久前吃过死耗子,得了瘟疫,实在是怕被无情丢下,故此一直隐而不告。
之所以能被发现,还是那人的邻里恍然大悟提了一嘴,众目睽睽中,那人支支吾吾,心中忐忑却仍不愿承认,只是那一双眼早已坦白了一切。
众人气到手抖,有大夫更是痛心疾首:“你有病你说啊,你这不是害人吗?!你说我给你治啊,你拖什么!"
那人是隔壁村里的老棍,年幼时父母双亡,跟着祖母大,年少时成了婚,尝了甜头,裤裆里那一亩三分地像是不会累的,成日成夜的不消停,妻子常常鼻青脸肿,日日以泪洗面,半死不活。
前前后后五六年,掉了三个不足几月的娃,生了两娃,年纪轻轻就芳龄早逝。
儿子年少性情大变,不过半年便投河自杀,女儿嫁了不归家,他一个人过了十几年,村民们都指摘他不会过日子,他便起了怨念:“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将人赶了出去,又怕那死货去过给别人,众人干脆将人绑在树上自生自灭。
那老棍一边咳嗽,一边咒骂众人不得好死,大伙儿嫌他太吵,也不知是哪个火脾气点了棍子,一帮子人便去弄了柴火,把他给焚了。
因着身边出了瘟疫,曾经中过举人的楚老爷子当即拍板,勒令大伙儿不得靠近人群:“自己过得不好还他娘祸害别人,这他娘就不是人,咱能怪谁,怪就怪害群之马。”
虽有人不愿,可到底人家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字字在理,没人能说半句不是。
入城之事,就此而止。
大伙儿留在原地不再向前,但此处有瘟疫的消息却是放了出去,不少得了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出手相助。
只是为时已晚,人群里,不是这个发热,就是那个咳嗽,头痛,头晕,呕吐。
黄饱饭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相熟的长辈同辈,都躺在板车上,被蒙着脸的人拉走。
连着几日,他都恍恍惚惚,好像这世间,本就没有那群人,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很幸运,幸运地熬过了瘟疫,入了慈幼院。
“孩子,以后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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