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如刀。
沿校场边缘一寸寸刮过,刮得白绢的边角起了微微的毛。
言台前,一名身着灰褐皮袍的商贾跪伏于地,双手高举账簿,声泪俱下:“并州旧账三十六笔,皆是丁氏军需所欠!小人并无诡计,唯求一个‘说法’!”
白绢案上,朱笔与戟印安住不动;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银钉如北斗,旗心的那一抹血,细得像在冰面下走的一缕火。
吕布登台,不披貂领,只着素甲。他并不急问账,只转头望向聚拢的兵与民,嗓音不疾不徐:“并州军今日谈‘口’,三口关:言可达,利不可入,色不可近。——既言可达,先‘公示’,后‘裁断’。”
他抬手,书吏会意,持白绢立于台侧:“旧账贴榜,三日公示。凡与军需有关者,皆可前来对质;凡与丁氏私账相连者,另列一栏,不入军账。”
商贾怔了一怔,眼里那点“冤”被“看见”后,忽然有些局促。
吕布又道:“第二步,‘共偿’。军需公账,按‘丁印—戟印’双验,于军市以‘军市券’折兑,利息封顶,不许趁火。——第三步,‘禁私’。自今日起,军中不得再以私帖向商家行令。敢以口头侵军市者,先砸其印,再逐其籍;敢以军名掠商利者,军前杖四十,记黑绢一笔,终身不得领兵。”
他把戟印一按,“军市券”样票随即递上,票面粗朴但纤维中隐隐镶着狼牙水印,背面钤着“白绢日录”的小号印痕:“诸位看清——军的债,军来还;人的贪,不许躲在军后面。”
商贾呆了片刻,泪水忽然“扑簌簌”落下,磕头如捣蒜:“谢将军,谢将军!”
台下窃窃私语的浪声退去一半,许多兵士眉间的刺也慢慢钝了。
宋宪审簿,画出三笔“丁氏私账不入军账”,声如木梆,清清楚楚地把“外面的利”挡在“里面的法”之外。
魏续抱着粥桶,从人群边沿绕过,额上汗意未干,恰与吕布一眼相触——那眼像一枚冷钉,“噔”的一声把他心里那一丝伸出去的手指钉回了掌中。
【断史回声:评估——“公示—共偿—禁私”三步已行。军商冲突化‘外扰’为‘内规’;‘利口’封闭。微扰:魏续‘贪—惧’振幅下降至32%,仍波动。建议:配“明赏—明责”双联常制以固化。】
李儒远远于馆驿内观毕,垂扇轻击扇背,低声笑:“以‘法’卸‘风’,奉先,会卸力。”他扇上一合,唤近亲信:“递帖——请见。”
……
馆驿之内,炉火并不旺,炭色发青。
李儒仍着素狐裘,眉目清冷,拱手:“并州军市三章,能散‘利’而不散‘心’,李某佩服。然朝局风急,太师遣我来,不独为军市。”
吕布席间无酒,只置白水。他把水盏送至唇边,未饮,先看李儒:“李君如昨日言:利害之言,直说便是。”
李儒一笑,话锋骤沉:“洛阳三乱并起:一乱在‘权’,丁原既死,州府虚位,诸侯欲言并州;二乱在‘名’,天子蒙尘,太师承政,‘护驾’之名谁当?三乱在‘人’,中官外戚互牵,乱丝交错。并州若不抢先定‘名’,须臾之间,便有无数手伸入。”
他伸出三指:“李某献三计:一曰‘借名’——奉先受太师荐中郎将,名入天子册,借朝廷名以退诸侯之口;二曰‘断兵’——二百兵校仍驻馆驿,不入营门,以示‘客’非‘主’;三曰‘护驾’——奉先自领‘护驾军’,以狼旗为营标,选精三千,雪消即日启程,入洛阳驻武库外廊,不入相府,不入中常侍府,军法自守,以势定局。”
张辽侧目,高顺微颔,二人眼底一齐亮了一瞬。
吕布把盏放回原处,指节在几面轻敲,节律仍是“两短一长”:“借名,可。断兵,当。护驾——可。只是三条要添三扣:其一,受名不受印,册可有,兵符仍‘丁印—戟印’双验;其二,进城不进府,护天子,不护权臣;其三,军市外账入朝廷库算,军中内务不许外察,‘白绢’自检。”
李儒笑意跃上眼角:“奉先,你要一把‘看得见的刀’。”他顿了顿,又压低嗓音,“还有一事——李肃。”
吕布示意书吏呈上“军法日录”,两行朱字列明“证换人、三日后押解州府复审”。他把“李肃”三字轻轻一抬,像抬起一只被按住的虫:“太师要‘人’,并州要‘证’。今日不可,明日可以——以‘太师私印’押赎,以‘不署并州事’为誓,至洛阳后,奉先自引为证,三方对质。”
李儒审过,拱手:“可。”他顿了顿,慢慢道,“奉先,洛阳里头,污水深。你要入,须有一支‘不浸污’的队伍——此队伍不是‘快’,是‘稳’。”
吕布看他一眼,眼底笑意极淡:“我已有‘稳’——陷阵为骨;‘快’——迅雷为风。两者合一,用‘法’系住。”
李儒敛袖而起:“李某于人间用‘毒’,今日却要为你解‘毒’——‘名’这个字,既能救你,也能害你。你去洛阳,要让‘名’自己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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