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在何处?”曹操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喧闹,“军中断粮,先依法。‘抄本’四起,真假难辨。诸公先押‘三日转支’,后议名,违者拿人——自取者,亦拿。”
“法、法、法!”袁术拍案,手背青筋直跳,“你这法,只会绑我手!”
荀彧从容一揖:“绑诸军手的不是法,是‘待’与‘疑’。诸公心里若先绷着自家的秤,谁的手都松不下来。”
“玄德。”孔融忽然转头,朝刘备举扇,“你昨日要‘辞冠’,今儿又要当和事佬?义是不是也分‘大’‘小’?”
刘备目色悲悯,抱拳而立:“义在民,不在我。诸君若愿,三日转支之中,备与张将军守棚——粥不漏、药不乱、人不趁乱偷粮。至于名,今朝不争。”
“你不争,自然有人替你争。”袁术冷笑,“白马那边,怕是要替你争‘义帅’?”
公孙瓒面色一沉:“我白马只争‘先护粮’。谁敢说我替谁争,我就替他洗马蹄。”这话一落,帐内几双眼在半空交错,杀气在眼角里来回踱步。
就在此时,门外一个清脆少年声唱起:“谁是盟主谁先行,壶空壶空谁来撑——”张飞一把掀帘,吼:“唱个锤子!”少年吓了一跳,扭头跑了,一路跑一路唱到远处,唱得更大声。帐里人同时一怔:这是那几日的童谣,今儿又故意在这时唱?
“谁放的?”袁绍冷冷一问。没人答。曹操垂目不动。孔融合上扇子,轻叹:“镜照到了。可惜照的不是脸,而是心。”
正说着,另一个亲兵奔来,呈上一张被墨汁糊了边的粗纸:“粮台又贴一张图。”
荀彧接过:正是那张“盟主分粮图”,仅是角上多了一个极小的“?”——袁收、曹量、刘分,箭头清楚,问号像一颗笑得极坏的痣。
袁术“嗖”地又把秤砣抓起,抡在手里,像握着一颗滚烫的心。
“诸位!”刘备提高声音,压住乱局,“若再争,兵将散。今日先押印,后议名,免得民寒。”
袁绍死死盯着那问号,手背青筋跳了三下,最终一咬牙:“好!押!”
曹操目光如刀背,点头:“押。”
袁术抿唇,猛地把秤砣丢回秤梁:“押!”公孙瓒低声“哼”了一声:“我押。”印章在纸上摁下三四方,空壶仍空,纸却有了重。帐里热气像被人撕开一道缝,泄了半口。
——
押印未久,外头风声忽变。
一队押粮车摇摇晃晃地驶过中军外沿的水草地,车上盔甲反光,旗帜斜插。第一辆车刚过一处浅坑,“哐啷”一声,辕销又落,车身斜出半尺,后面两辆刹不住,连撞。
押粮的小校一咬牙,拔刀去截,结果刀一插泥,“吱”的一声插在了草绊索上,草索弹,刀背反震,虎口发麻。
旁边白马义从过来帮抬,袁术部下一见白马衣色,先想到“自取”,火气就上来:“你抬什么!这是我营的粮!”一言不合,两边手先搭上了刀柄。
白马营士卒怒:“我们护粮!”袁术部下怒:“护成你家的了!”
“放下!”刘备急急赶来,把两边人压开,张飞一旁骂骂咧咧,骂着骂着,手却把车辕抬起来了。
关羽一刀拍在车轴上,刀背如山,把歪车硬生生扶正。两边人看他那一刀,脸上都有点发烧。
就在这时,酒摊边有人把昨夜歪抄的血书一抖,喊:“‘自取’两字!”
袁术那边的人眼睛一红,纵身上去揪那人的衣领:“谁叫你抄的!谁教你添字!”
一时间,喊声、推搡声夹在车轮吱呀之中,粥棚那边好几个老弱被挤得摔在地上,粥碗翻了,热气连连,像要把这片乱全蒸起来。
曹操远远看见,眉心一皱,厉声:“军令!”典韦带十数人急至,横刀立在人群前,刀不出鞘,只用刀鞘把两边隔开。
荀彧立在路口,沉声:“三日转支之令在前,谁扰谁拿!”说完又朝刘备一抱拳,“玄德,烦你那边秩序。”
刘备抱拳,回身招手,义棚这边的人自发列出一条道,把倒地的老弱扶起来,粥又重新熬上。张辽在背后冷眼看着,低声道:“纸一抄,刀未出,血先热——可还得‘镜’。”
“镜在嘴上。”陈宫在敌楼上看得清楚,嘴角轻轻一挑,“午后‘镜计’自来。”
——
午后辰末,‘镜计’果然自来,不用人送,是人自己带进来的。
酒摊边,一个年轻的幕僚拍着桌子复述:“袁公昨日说‘我受’,今日又说‘不曾断’;袁术昨日说‘夺前锋’,今日又说‘先拿粮’;曹公昨日言‘法不阿贵’,今日又言‘先押三日’;刘玄德昨日‘辞冠’,今日‘守棚’;白马昨日‘不下泥’,今日‘为人抬车’。——诸位,你们自己照照镜子,是不是觉得脸上各有一条线?”
有人哈哈笑,有人冷笑,有人无言。笑声的锋在空气里蹭出火花,火星落在人心上,“啪”的一响,又是一点小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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