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那股子熟悉的、混合着劣质烟草、陈旧木头和人体汗味的空气,此刻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外面,北满冬日惨白的阳光,透过糊着厚厚窗纸、纵横着木条加固的窗户缝隙,勉强挤进来几缕,非但没能驱散昏暗,反而在满是划痕的旧木桌面上,投下了一道道栅栏似的、冰冷的光影。
林枫坐在长桌的一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粗糙的陶土茶杯边缘,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能稍微压制一下他心底正不断翻涌的寒意。老赵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冰水的巨石,砸进了原本就因为老鹰沟方向那断续炮声而涟漪阵阵的心湖,此刻已是浊浪滔天。
被抓的侦察小组……大规模的异动……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这里,北满基地。
敌人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偶然的遭遇,还是蓄谋已久的侦察被破获?那个神秘的铁盒,与这次危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看不见的联系?无数个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收紧,再收紧。
门轴发出一声干涩刺耳的“吱呀”,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师长陈大山,披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是那种长期缺乏睡眠和承受巨大压力下的灰暗,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得惊人,扫视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林枫、老赵、负责基地保卫的周队长,还有几位核心的技术和作战骨干。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姿态,像一头蓄势待发、准备扑向猎物的猛虎。
“情况,老赵应该都跟大家通报了。” 陈师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分量,每一个字都砸在实处,“老鹰沟的鬼子,不是咳嗽两声就完事的痨病鬼,他们是磨尖了牙,准备扑上来咬断我们喉咙的恶狼!”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定格在林枫脸上:“我们派出去的三组侦察员,只回来了雷鸣小组一组,带回了这个要命的消息。另外两组……一组确认被俘,另一组……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凶多吉少。”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被俘”和“失联”这两个词被如此清晰地确认,林枫的心脏还是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些可能正遭受严刑拷打的年轻面孔,想起了他们出发前,或许还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和紧张……一种混合着愤怒、无力感和深深自责的情绪,像酸液一样腐蚀着他的内心。
“鬼子忍耐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动起来,绝不是一时兴起。” 陈师长继续说道,手指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重重敲了敲,“根据雷鸣小组冒死截获的零星电文分析,以及我们内线传来的模糊信息,敌人这次,是下了血本!动用的,极有可能是刚从关内调来的、装备精良的关东军独立混成旅团的一部,而且,可能配属了相当数量的炮兵和空中支援!”
“空中支援”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眉头都狠狠跳了一下。基地的防空力量,经过林枫他们的努力,虽然已经不再是空白,有了那几挺改装的高射机枪和初步建立的“火眼金睛”预警网络,但面对日军可能出动的成规模轰炸机,依旧显得单薄得像一张纸。
“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我们脚下这块地方!” 陈师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想趁我们立足未稳,根基还不深,一把火将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点家当,彻底烧成白地!想把我们这些他们眼中的‘心腹大患’,连根拔起!”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大家都有预感,但当最坏的可能性被如此赤裸裸地摊开在面前时,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还是让空气几乎凝固。
林枫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冰凉黏腻。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里那个硬邦邦的铁盒子,它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胸口。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会不会……就是引来这次危机的导火索?
陈师长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如同实质般,牢牢钉在了林枫身上。
“林枫同志。”
林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迎向那道沉重的目光。
“总部命令!” 陈师长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置疑,“北满基地,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不仅是为了保住我们这点来之不易的工业火种,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关系到整个东北战局命运的战略决战!”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总部要求我们,在十五天内,为参加此次决战的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第三纵队,提供至少……一百五十具‘雷公’火箭筒,配套火箭弹五千发!同时,优先保障前线部队所需的七九步枪弹、手榴弹、以及各类迫击炮弹的供应!”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连一向沉稳的老赵,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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