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筱媛看到了栀兰的“中秋节日记”,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坠着,总是沉甸甸的。从那以后,她每隔几天,就抽空回去一趟,和栀兰吃顿饭,说几句话。
栀兰见她回来,哪怕吃口剩饭,也高兴得跟个孩子似人的,不是给她薅把小葱,就是给她割把韭菜,她知道大闺女从小就爱吃这些东北饭菜。
筱媛听说一个好朋友的妈妈得了急症突然去世,放寒假的时候,她带着十岁的宝宝去了朋友家,去看望他的爸爸,表达了自己的问候。
“难为你还惦记着......”老人见她们去了,眼泪汪汪地拉着孩子的手,半天也舍不得松开。在老人那里吃完了午饭临回来时,老人一直把她们送出去好远。
一路上筱媛的心都坠得难受。她默默地走着,感叹着孤独老人的艰难。
筱媛想到了栀兰,四十五岁,多好的年纪啊,嘉濠去世时,多少人劝她,“再找个人吧,自己这日子没法过呀,你还这么年轻。”
栀兰却一口回绝了,就这么泡在水深火热中,硬是苦苦地煎熬了十年,这样的苦,换一个女人恐怕也熬不住
“妈妈,这个爷爷真可怜。”
宝宝的话打断了筱媛的思绪,她的心里像被雪水浸过,又凉又沉。
她看着儿子,一个刚刚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就有如此强烈的同情心,筱媛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收获,这一趟没白来。
回到家里,筱媛一直都放不下这件事,就像孩子说的,那个老人太可怜了。他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总是在筱媛的眼前浮现。
星期天的上午,慧婕和筱媛一起回到栀兰这里,筱媛提起了那个怜的父亲。看到栀兰在院子里孤独的背影,突然——
筱媛小声问慧婕,“你说,要是把那个老头领咱家来行不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姐,你要给咱妈介绍个老伴呀?”慧婕也被这话给吓到了,她瞪大了眼睛。
“你小声点!”筱媛赶紧捂住她的嘴,“你看咱妈,一天到晚就守着这院子,谁也见不着。要是俩老人能做个伴,说说话,不挺好吗?”
“他的儿女没有能力照顾他,咱家有的是住的地方,吃住都不用愁,这样不是两边都成全了吗?”
慧婕连连点头,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按捺不住地翻腾。她越想越觉得这是桩好事,“这样说也行哈,不过就怕咱妈不愿意呀。”
“你先别跟妈说这件事,我先跟朋友商量商量。如果他也有这个意思的话,再跟咱妈说。”筱媛再三叮嘱慧婕千万别说露馅了。
星期一上午,慧婕给栀兰送去刚出锅的菜包子,看见栀兰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一下子没忍住就说了漏嘴。
“妈,你说...... 要是有个老头来咱家住,跟你做个伴,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你说啥么?”栀兰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震惊慢慢变成愤怒,脸色一点点涨红,像被点燃的炮仗。
“我......”慧婕这才想起筱媛的叮嘱,舌头都打了结,“我是说...... 你一个人挺孤单的......”
“所以你们就合计着把我往外推了?” 栀兰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十年哪,我辛辛苦苦把你们供出来,成了家,现在你们翅膀硬了,就嫌我碍事了是不是?”
“妈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慧婕慌忙摆手,“我们就是看你一个人在家,一天到晚连个人都没人,太孤单......”
“孤单?我守着这院子十年了,现在才孤单?” 栀兰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那些年有多少人劝我改嫁,我为啥不同意?还不是怕你们三个小的受委屈!现在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是不是,你们是想把我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吧?”
栀兰泪流满面,越说越激动,“你们要是不想要我早点说呀,为啥等到现在才说?你们要早说了,我何必跟你们遭这么多年的罪呀?”
慧婕她一边哭一边说“不是那个意思”。可她咋说也不好使了。栀兰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像被捅破的气球一样,要一口气把这十来年所受的委屈,全都撒出来。
她想伸手去扶栀兰,却被她猛地甩开。栀兰扑到炕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里带着十来年的委屈和不甘,震得窗棂都嗡嗡响。
“我上辈子是造了啥么孽啦,找个男人半道上把我扔了,老了儿女又想把我踢出去,我还活着有啥么意思呀——”栀兰哭得在炕上打着滚,使劲地喊着。
哭到后来,她的声音都嘶哑了,趴在那里抽噎,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老雀。
慧婕跪在她身边,鼻涕眼泪一个劲儿地甩,心里又悔又疼,恨自己嘴快,更心疼母亲这些年的不易。
栀兰一听慧婕哭得那么伤心,爬起来说,“天黑了不回家,还要在这做啥么呀?”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刚才的火气。她是心疼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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