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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短信,像一颗被精准投掷的石子,在林舟刚刚通过沙盘推演构建起的平静心湖上,激起了一圈圈清晰的涟漪。
没有署名,没有敬语,只有时间和地点。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带着一种默认你懂的默契。
李瑞和苏晓还在客厅里,为那通来自京城的电话患得患失,兴奋与忧虑交织。他们不知道,就在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林舟已经窥见了这盘棋局真正的棋手。
他删掉了那条短信,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清晨,林舟起得很早。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熨烫衬衫,而是从衣柜里选了一件最普通的深蓝色夹克,款式简单,没有任何标识。李瑞还在睡梦中,苏晓的房门紧闭,大概又是熬了一夜。
林舟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没有煮咖啡,只在门口换上了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像一个要去公园晨练的普通市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
省委大院坐落在老城区的中心,被一圈高大的梧桐树环抱着。与省政府大楼的现代气派不同,这里是一片苏式风格的建筑群,红砖灰瓦,带着浓厚的历史沉淀。门口没有醒目的招牌,只有两名站得笔直的武警,他们的眼神平静而警觉,注视着每一个进入的行人和车辆。
林舟没有开车,他是步行过来的。在距离大门还有一百米的地方,他放慢了脚步。沙盘在他的脑海中自动激活,将整个省委大院的建筑、道路、甚至是每一棵树木都数据化,构建出一个精密的模型。
他看到,在模型的最中心,那栋被称为“一号楼”的建筑顶端,一个代表着最高权限的金色节点,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他走到门口,没有掏出任何证件,只是对其中一名武警报出了一个名字:“我叫林舟,周书记的秘书让我九点过来。”
武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通过耳麦低声确认了什么。很快,他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另一名武警则走到旁边,为他打开了旁边的小门。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
一号楼的走廊比纪委的更安静,铺着厚重的红地毯,墙上挂着一些展现本省风光的摄影作品。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文雅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电梯口,看到林舟,他微笑着迎了上来。
“林舟同志吧?我是周书记的秘书,我姓王。”
“王秘书,您好。”
“书记在办公室等你,这边请。”
王秘书的语速不快,态度亲切,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领着林舟走进一部老式电梯,电梯上升时,只有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书记的办公室在三楼的尽头。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很大,但陈设简单。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从《资本论》到《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从地方志到各类经济学专着,许多书的封皮都有些磨损。
办公桌上很整洁,除了几份文件和一个笔筒,最显眼的是一个青瓷茶杯。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省域地图前。他手里拿着一支红蓝铅笔,似乎在地图上比划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在新闻里看过无数次的脸,比电视上显得更清瘦,也更具学者气质。他的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来了,坐吧。”周书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声音温和。
王秘书为林舟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书记没有坐回自己的老板椅,而是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在了林舟的斜对面,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茶几的宽度。
“红山县,我去过三次。”周书记开口,“第一次是八十年代末,那时候从省城过去,坐车要颠簸一天。满山都是光秃秃的,风一吹,眼睛都睁不开。老百姓是真的苦。”
林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第二次是十年前,路修好了,但山还是那座山。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留下来的,守着几亩薄田,看不到什么指望。”周书记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上个月,你们工业园动工那天,我让王秘书去了一趟,拍了些照片回来。挖掘机的声音,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老百姓的眼神,跟前两次去,不一样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在了林舟的脸上。
“我看了你那个‘C方案’的报告,也看了你提交给国开行的可行性分析。很详尽,很大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我看来,那个方案最有价值的地方,不是解决了百亿投资的经济模型问题,而是它提供了一种可能——一种在两难甚至多难的局面下,打破僵局的可能。”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真正的谈话,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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