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南荒深处吹来。
黄沙如刀,割裂天幕。
葬风谷外,三道身影逆着狂风前行。
陈凡走在最前,衣袍猎猎,肩头小灰缩成一团,耳朵却高高竖起,像两片感应天地异动的灵叶。
夜琉璃紧随其后,素白衣袂在风中翻卷,宛如一朵不肯低头的雪莲。
她眸光微凝,目光穿透漫天飞沙,落在前方那道被风蚀千年的峡谷入口。
“你听。”小灰突然低叫,声音带着颤意,“师父……风里有人在唱!”
陈凡脚步一顿。
起初只是呼啸,是天地间最原始的咆哮。
可渐渐地,在那粗粝的风声缝隙里,竟浮现出一丝稚嫩童音——
“一帚扫尘埃,一心向明台……”
声音断续,仿佛被风撕碎又拼凑,却清晰得如同耳语。
陈凡心头猛地一震。
这调子……他认得。
那是寒渊谷的孩子们每日清晨打扫藏经阁时,他教他们哼的《扫地心经》改编版。
简朴、无奇,甚至有些滑稽,可此刻竟从万里之外的南荒风中传来,像是某种跨越山河的回响。
“不可能!”小灰毛发炸起,“那群孩子从没出过谷,连宗门外的路都未走过,怎会……怎会在这风里唱歌?!”
夜琉璃已取出一片护礁草叶,轻轻托于掌心。
叶片本是枯绿,可在歌声响起的刹那,竟微微泛青,叶尖轻颤,缓缓指向谷内深处。
“不是幻觉。”她低声,“风里有愿力。很弱,但很纯,像是千万人日复一日的念想,被风带走了。”
话音未落,远处海天交界处,一道赤红身影踏浪而来。
水花不溅,波涛自动分开。
来人长发披散,原本如珊瑚般鲜亮的发丝,如今已转为浅灰,仿佛被岁月洗去了颜色。
是赤砗。
她落下时,脚下的沙地竟生出一圈细小的晶簇,如珊瑚根系蔓延。
“你们来得正好。”她喘息未定,眼中却燃着异样的光,“南海护礁草开花那夜,海底古庙也响起了这首歌。起初我以为是回音,可后来……我发现,凡是吃过‘启灵饭’的人,无论老少,梦里都会无意识地哼这一句。”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风蚀石板,表面布满天然沟壑,可在阳光斜照下,隐约浮现出螺旋纹路——与冰原星锚旁刻在冰壁上的符文,几乎如出一辙。
陈凡接过石板,指尖抚过那纹路,心头如遭雷击。
“这不是天鲸留下的?”夜琉璃喃喃。
“或许……不只是。”赤砗目光深邃,“我在想,如果信念足够强,能不能自己成为‘道痕’的载体?就像你们说的‘星锚’,未必全是天外遗物……也许是人心中某种共通的东西,在时间里沉淀成了印记。”
陈凡沉默。
他想起寒渊谷的孩子们,每日扫地、洒水、抄经,动作笨拙却认真;想起药园里张师兄坚持用古法熬制药膏,哪怕效率低下;想起刘长老深夜校对残卷,咳出血也不肯停笔……那些平凡的身影,从未想过修仙大道,可他们的坚持,是否也在无形中,刻下了某种“道”的痕迹?
风骤然加剧,卷起漫天黄沙。
葬风谷口,豁然展开。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无数残破纸页在空中飞舞,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耕云图》的半幅农桑布局,《节气诀》的五行推演,甚至还有早已失传的《净心箓》残章……这些本该珍藏于藏经阁顶层的传世文书,竟化作碎片,在狂风中旋转、碰撞、重组。
而每当那童声再度响起——
碎纸便如受指引,自发排列成行,勾勒出一幅若隐若现的阵图轮廓。
虽不完整,却隐隐透出与鲸语引星篇相似的韵律结构。
【叮——】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检测到‘群体信念场’——持续七年未中断,强度已达‘文明烙印’级别」
「提示:此地曾有万人日诵、夜习、躬行,虽无人证道,但心念汇聚,已形成自发性道痕共鸣」
陈凡怔住。
七年……正是他开始教孩子们唱《扫地心经》的年头。
原来不是他在启蒙他们,而是他们,以最朴素的方式,在回应他所传递的“道”。
不是单向传授,而是双向共鸣。
“我们一直错了。”他声音低哑,“不是我们在教凡人修仙……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把道,传回来。”
夜琉璃望着那随风起舞的纸页,轻声道:“所以……道统传承,从不靠一人顿悟,而靠万人同行。”
赤砗点头:“星锚之所以能唤醒,或许正因为……它等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天选之人’,而是一群愿意相信的人。”
风更烈了。
谷内深处,似有无形的力量在涌动,仿佛整座山谷都在呼吸。
那歌声忽远忽近,像是来自过去,又像指向未来。
陈凡缓缓闭眼,握紧手中石板。
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会选择他这个杂役。
不是因为他多强,而是因为他曾俯身扫地,听过最底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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