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卡洛宫的穹顶下,《王国紧急状态防御能力强化法案》如同一块烧红的巨石,砸进了撒丁政坛的深潭。保守派的咆哮、自由派的激昂、中间派的算计,在都灵的每一个角落激烈碰撞,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然而,在这场围绕着“防御”与“钢铁动脉”展开的、喧嚣的议会攻防战背后,一场更为隐秘、更为关键的棋局,在加富尔首相的默许甚至直接授意下,由亚历山德罗执子,悄然布局。他凭借自由派核心的显赫身份和《复兴报》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舆论巨手,为加富尔即将踏上的、与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三世之间那危险而诱人的钢丝,奋力清扫着障碍,铺设着无形的阶梯。
议会战场,精准“排雷”。当保守派元老们试图在审议“铁路升级”、“港口扩建”等“无害”条款时,阴险地塞入诸如“禁止利用升级设施与特定国家(法国)进行军事协作”、“战时物资过境需议会特别授权”等修正案毒刺时,亚历山德罗总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第一时间锁定威胁。他迅速串联自由派干将,以“法案核心在于提升王国自身能力,掺杂外交限制条款画蛇添足”、“在诡谲的国际局势下,保持王国战略决策的灵活性与自主性乃生存之本”等无可辩驳的务实理由,发动雷霆反击。他的辩论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数据详实,逻辑如铁,刀刀致命,干净利落地将任何可能束缚加富尔外交腾挪空间的“政治地雷”一一排除。保守派的老狐狸们惊愕地发现,这个年轻的科斯塔议员,在议会的泥潭中滑不留手,反击却狠辣精准。
舆论阵地,持续“塑金”。《复兴报》的笔锋在成功点燃“奥地利原罪”的全民怒火后,开始了更精妙的微操。后续报道开始有意识地、不露痕迹地为拿破仑三世“贴金”:着重渲染其在遭遇刺杀后的“惊人克制与理性”(巧妙地模糊了其在巴黎的大肆搜捕和镇压);精心编造其对“意大利人民深重苦难的深切理解与同情”(纯属虚构,但符合民众期待);暗示其作为“欧洲进步力量的象征”,与“腐朽保守的奥地利帝国”存在天然的对抗性。同时,报纸不断挖掘和强调撒丁王国与法国在历史渊源(萨伏依王朝与波拿巴家族的微妙联系)、地缘政治(共同面对奥地利威胁)以及“追求民族解放与进步”这一“宏大叙事”上存在的“深刻共同利益”。这些报道绝非鼓吹结盟,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粉刷匠,持续地、一层层地覆盖掉撒丁民众和精英心中对法国的传统戒心与历史敌意,为加富尔未来任何可能的、惊世骇俗的“转向”,悄然粉刷出一片可以被接受的底色。舆论,在亚历山德罗手中,成了塑造现实的画笔。
暗线织网,巩固“基石”。橡木俱乐部昏黄而昂贵的灯光下,亚历山德罗的身影出现得更加频繁。他与自由派核心成员、手握关键票数的中间派实权议员们进行着看似随意的“非正式沟通”。他绝口不提“法撒结盟”这个敏感词,只反复强调一个核心观点:“在这弱肉强食的欧洲丛林,王国必须保持所有外交选项的开放性,任何自我设限都等同于自杀!”“被陈腐的教条或过时的恐惧束缚手脚,只会让王国在强敌环伺中窒息而死!”“实力!唯有实实在在的实力,才是我们在谈判桌上不被当成肥羊宰割的唯一保障!而我们正在推动的法案,就是在锻造这把护国的利剑!”这种摒弃空谈、赤裸裸以王国生存利益为最高准则的现实主义论调,像磁石般吸引着越来越多务实派议员的认同。亚历山德罗如同一位高明的编织者,在不触碰最敏感红线的前提下,悄然将议会中分散的支持力量,编织成一张隐形的、支持加富尔未来战略的防护网。
亚历山德罗的政治手腕,如同一场精密编排的多幕剧。议会辩论的激烈交锋、舆论引导的悲情与期冀、私下串联的低语与承诺,在他的精准调度下,共同演绎着一曲为加富尔外交大战略服务的无声乐章。他坚定地站在加富尔身后提供最核心的支撑,却又巧妙地隐身于前台那些“防御性”、“建设性”法案的光环之下,将自身的政治风险压缩到极致。
效果是显着而震撼的。当加富尔首相再次站在议会讲坛,就“当前国际局势与王国应对之策”发表演讲时,他的措辞依旧谨慎、模糊,但其中那句“在扞卫王国核心利益的征途上,我们不排除与任何认同进步理念、拥有共同关切的力量进行必要接触与合作”的表述,却如同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激起了清晰的涟漪。会场内的反应,与刺杀刚发生时的一片哗然与恐慌截然不同。自由派掌声坚定而热烈;中间派区域,大部分人保持了沉默或微微颔首,默认的姿态已然形成;保守派愤怒的咆哮依旧刺耳,却显得孤立无援,回响在空旷的穹顶下,倍显凄凉。
最终表决日,圣卡洛宫圆形大厅。保守派领袖奥尔西尼侯爵(与刺客无关)做了最后的、声嘶力竭的反扑。他须发皆张,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痛斥法案是“穷兵黩武的亡国之兆”“将耗尽王国财富”“激怒强邻引火烧身”“将和平繁荣的王国拖入万劫不复的战争深渊”。然而,在《复兴报》连日用民族悲情和务实论调编织的巨网中,在亚历山德罗精准游说后营造的“自强救国”氛围下,这些充满陈腐气息的警告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滑稽。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少数同僚闪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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