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突如其来的弩箭,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在官舍内漾开层层涟漪,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素帛上的字迹娟秀工整,笔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冽与决绝,“欲知鬼眼事,且看三桅乌尾船”——这没头没尾、透着玄机的提示,究竟是敌人布下的诱饵陷阱,还是黑暗中递出的破局密钥?
兰澈如夜莺般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出,片刻后返回,面色凝重如霜,摇头道:“身手极好,轻功卓绝,对港区巷道阡陌异常熟悉,如鱼入水,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应是本地长期潜伏的好手,且绝非普通鸡鸣狗盗之辈。”
苏砚青对着那方素帛翻来覆去研究了半晌,甚至用上了葛洪笔记中所载的某种显影药水小心涂抹,帛上却再无其他隐藏标记。“纸张是市面最常见的桑皮纸,墨也是最普通的松烟墨,随处可购,无处可查。”他无奈道。
赵令渊沉吟片刻,指尖拈起那方素帛,将其置于油灯橘黄色的火焰之上,保持距离,缓缓烘烤。片刻之后,在火焰热力的作用下,素帛原本空无一字的背面,竟渐渐浮现出另一个淡灰色、略显模糊的印记——那是一个简笔勾勒的乌贼图案,形态狰狞,数根触须紧紧缠绕着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
“乌贼……缠着铜钱……”苏砚青蹙眉深思,“这是何意?某种海盗的标记?还是勒索赎金的意思?”
“或许并非乌贼钱,”赵令渊目光微凝,脑中闪过日间在码头闲逛时的所见,“而是‘乌记钱庄’。明州港最大的银钱汇兑之所,背景深厚,幕后东家颇为神秘,鲜少露面。”
他想起日间似乎见过几家规模不小的商铺檐下,悬挂着带有类似乌贼缠钱标记的灯笼,当时只道是寻常商号标识,并未深究。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本地盘根错节的商业行会势力。
但“三桅乌尾船”仍是眼前最直接的目标。
赵令渊当即吩咐:“砚青,你心思细,设法从明面暗面查探乌记钱庄的底细,尤其是近半年与海贸、茶商有关的异常大额账目流水,务必小心些,勿要打草惊蛇。兰澈,随我去码头,看看这‘三桅乌尾船’究竟是何方神圣,藏着何等玄机。”
夜色下的明州港并未沉睡,反而更显出一种白日所无的、带着紧迫感的忙碌。
无数灯笼火把将偌大码头照得亮如白昼,苦力们吭哧吭哧的吆喝声、号子声与沉重的货物落地声、海浪拍打桩基声交织在一起。
账房先生们躲在临时支起的棚子下,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又快又急。他们避开主码头喧闹处,借着货堆阴影的掩护,沿着曲折泊位逐一搜寻排查。
乌尾船在明州港并不少见,但符合“三桅”条件的却不多。
很快,他们在港区西侧一处相对僻静、邻近水寨的军用泊位附近,发现了两艘并排停靠的三桅乌尾船。船体修长流畅,船尾漆黑如墨,在灯火下几乎不反光,帆缆收束得整齐利落,看似与其它执行公务的官船无异,但细看之下,却发现其吃水线极深,船身明显下沉,远超寻常空载或轻载的官船,显然舱内装载了极重的货物。
更引人注意的是,两艘船周围戒备森严,明哨暗卡竟布置了五六处,守卫虽作普通水师兵丁打扮,但个个眼神锐利如鹰,四下扫视,太阳穴高高鼓起,行走间下盘沉稳,分明是身怀不俗武功的好手,警惕地注视着任何试图靠近的船只和闲杂人等,如临大敌。
“防卫如此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绝不仅仅是执行普通公务的官船那么简单。”兰澈伏在一堆缆绳后,声音压得极低。
正当二人苦思如何能再靠近些查探时,一艘趁着夜色出来下网捕些小鱼贴补家用的老旧小渔船,晃晃悠悠、懵懂无知地驶近了那片被无形划为禁区的水域。
突然,其中一艘乌尾船上响起一声短促尖利的呼哨!仿佛毒蛇吐信!
下一瞬,一道强弓硬弩射出的火箭撕裂黑暗,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钉在渔船船头前不足三尺的海面上!
火光猛地跳跃起来,映出渔夫瞬间惨白的脸,警告意味不言自明——越界者死!那老渔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瘫软在船上,忙不迭地手忙脚乱调转船头,拼命摇橹逃离,仿佛后面有恶鬼追赶。
“禁绝一切靠近……船上必有惊天动地、见不得光的东西!”赵令渊心念电转,忽然想起沉万三宴席上提到的“鬼眼茶”。那批失踪的私茶中,就混有这种来自迷魂海的邪门之物。这两艘深藏不露、重兵把守的乌尾船,会与那惑乱人心的鬼眼茶有关吗?
硬闯绝非上策,对方人手众多且身手不弱,一旦惊动,后患无穷。
赵令渊示意兰澈悄然退后,两人如同壁虎游墙,借着夜色和货堆的掩护,绕到更远处的一座废弃已久的石砌灯塔上。
从此处借助望远镜筒(葛洪遗物之一,被他以水晶镜片稍加改造,视远如近)远远观察。只见其中一艘乌尾船甲板上,几名伙计打扮却动作矫健之人,正从底舱口小心翼翼地搬出几个密封的、沉甸甸的陶罐,动作轻缓地转移到另一艘早已等候在旁的小艇上,那小艇随即无声无息地驶向港区另一方向,那里灯火稀疏,似乎是一片富商专用的私人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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