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尚可”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悬在我头顶的符咒,既没有肯定,也并非否定。它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斥责都让我坐立难安。萧衍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从未真正从我这破败的听雨苑移开过。
我变得愈发谨小慎微,连呼吸都恨不得计量着分量。送还抄好的经书,我只敢托个面生的小丫鬟;回应萧知晴的赠礼,也仅限几支院中野花,附上一句干巴巴的谢语。我不敢再有任何明显的“表演”,生怕哪个细微的动作又被他解读为“别有用心”。
然而,我低估了萧衍的“关照”力度。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一摞抄写完毕、散发着墨香的纸张发呆,思考着接下来是继续扮演“虔诚悔过”还是找点别的、不那么扎眼的活计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送饭婆子那种拖沓的步子,也不是萧十三那种几乎融于环境的悄无声息,而是一种……带着点生涩和犹豫的、属于年轻女孩的脚步声。
我疑惑抬头。
一个穿着暗青色劲装、身形高挑利落的少女站在院门口。她约莫十六七岁,眉眼清秀,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清澈,却透着一股子难以掩藏的锐利和……显而易见的别扭?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这谁?府里新来的丫鬟?看着不像,哪家丫鬟是这副打扮,还带着一身……江湖气?
“大小姐。”少女开口,声音清脆,但语气硬邦邦的,极不自然。她甚至……朝我抱了抱拳?!(对,是抱拳,不是福礼!)
“属下夏竹,奉侯爷之命,前来伺候大小姐。”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伺候”两个字,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我,仿佛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任务。
我:“???”
伺候我?萧衍派人来伺候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听雨苑?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这哪里是伺候?这分明是监视!是升级版的管控!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不必了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不敢劳烦……”
“侯爷吩咐,属下不敢违抗。”夏竹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军人般的服从。她不等我再拒绝,径直走进院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院子里每一寸土地,每一间屋舍,最后落在我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我这“保护对象”的脆弱程度。
“大小姐日后有何事,吩咐属下即可。”她将那个小包袱放在瘸腿桌子上,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只是这棵“白杨”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和“我不情愿”的气息。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就像那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本以为逃到了角落,却发现猫直接把窝安在了旁边。
“那……有劳了。”我干巴巴地说道,心里一片冰凉。
从这天起,我的“静思”生活,彻底变了味。
夏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仍在萧衍的掌心。
我想去井边打水,她一把接过木桶,步履稳健,气息均匀,来回几趟,水缸就满了,而我只能在旁边像个废物一样看着。
我想收拾院子,刚拿起那把破锄头,她就跟鬼魅似的出现在我身后,声音没什么起伏:“此等粗活,属下来。”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用比我高效十倍的速度,将我院子里那点“自留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甚至我晚上起夜,刚有点动静,门外就会传来她清冷的声音:“大小姐,需要属下陪同吗?”
我:“!!!”
陪同个鬼啊!我是去如厕,不是去刺杀!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裹挟的婴儿,所有的事情都被包办了,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和隐私。
我试图跟她套近乎,打听点消息,或者至少缓和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夏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回大小姐,属下是侯爷的亲卫。”
“……亲卫来给我当丫鬟,是不是太屈才了?”
“侯爷之命,不敢言屈。”
话题卒。
“夏竹,你看今天天气真好哈?”
“嗯。”
“……你说哥哥他最近忙不忙?”
“属下不知。”
天再次被聊死。
她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油盐不进,除了执行命令,对其他一切都没兴趣。我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发现她似乎……还负责记录我的言行?
有一次,我半夜饿得睡不着,偷偷摸摸想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垫肚子的(虽然大概率没有),刚出门,就看见夏竹房间的窗户上映着她伏案书写的身影。听到我的动静,她立刻吹熄了灯,推门出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大小姐有何吩咐?”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在明,她在暗。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可能是我夜半无人时的叹息,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呈送到萧衍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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