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紫禁城。
龙椅之上,苏凡的气息已微弱至虚无,如同一盏耗尽了所有灯油的枯灯,只余一丝几不可察的温热,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地脉深处的文心灯盏,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仅能维持着最基础的运转,那曾流淌不息的文明长河,仿佛已被冰封。
地底阴影在经历了那瞬间纯粹之光的惊惧后,察觉到威胁的消散,变得更加猖獗而贪婪。它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无数黑暗的触须如同狂舞的毒蛇,从深渊中蜂拥而出,沿着地脉疯狂蔓延,更加肆无忌惮地扑向那些因苏凡昏迷而失去庇护、剧烈摇曳的心火节点。
首当其冲的,便是邵伯湖畔!
陈泽跪倒在地,七窍中渗出淡金色的血丝,那并非肉体之伤,而是心神被极度冰寒与绝望侵蚀的具象。阴影通过被污染的甲胄,将最阴毒的、针对信念与意志的攻击灌入他的识海。幻象不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炼狱:他看见已故的战友化作腐尸向他索命,看见信任的部下狞笑着将刀剑刺入他的胸膛,看见郑成功的虚影在黑暗中破碎、咒骂着他的无能…
“啊——!”这位身经百战的悍将,此刻竟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意志的堤坝在绝对冰冷的绝望冲击下,寸寸崩裂。工坊内的士兵和匠人们惊恐万状,试图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恶念的力场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长官在无形的折磨中走向崩溃。
湖畔那副郑成功的甲胄,裂纹已遍布全身,如同破碎的冰晶,从中涌出的不再是淡淡的温养之气,而是浓稠如墨的、冻结灵魂的阴霾。这阴霾甚至开始向四周弥漫,湖面迅速结起一层不祥的黑冰,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地底阴影发出愉悦的嘶鸣,尽情享受着这顿丰盛的“绝望”盛宴。它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前所未有的膨胀。只要彻底吞噬掉邵伯湖这个重要节点,心火网络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它的黑暗便能长驱直入!
二
然而,就在陈泽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冰封、沉入永暗的前一刹那——
他涣散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周围那些惊恐却仍未逃离的士兵和匠人。他们脸上带着恐惧,却依旧试图向他伸出手,嘴唇开合,似乎在拼命呼喊着什么。他听不见声音,却能“看”到那份焦急,那份不愿放弃的执拗。
就像…就像当年战场上,郑将军身陷重围,他们这些亲兵死战不退时一样。
就像…就像无数个清晨,湖畔的匠人们用心打磨着每一件器物,试图用双手重建家园时一样。
一种源于血脉深处、源于共同经历的本能力量,超越了意志的崩溃,超越了阴影的侵蚀,在他即将死去的心湖中,猛地跳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他怀中一枚贴身收藏、已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桃木护符——那是他年幼的女儿在逃难途中,用捡来的树枝笨拙雕刻,送给父亲“打坏人”的——突然散发出微不可察的暖意。
这暖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却如同在绝对零度中投入的一粒火星!
“呃…”陈泽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即将彻底黯淡的瞳孔中,挣扎着重新聚焦。他看到了士兵们试图冲过来的身影,看到了匠人手中紧紧握着的、仿佛作为武器的工具…
不是…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在承受。
这个念头,如同裂开冰封湖面的第一声脆响!
他猛地张开嘴,并非惨叫,而是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了嘶哑却清晰的怒吼:“结阵——!守护——!”
这不是军令,而是源于求生本能的、最原始的呼唤!
那些士兵闻言,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被激发,尽管心神仍被恐惧占据,身体却已下意识地移动,试图围绕他结成最简单的防御圆阵!
那些匠人虽不懂战阵,却也被这声怒吼激起了血性,他们赤红着眼睛,高举着锤子、凿子、刨刀,如同握着神兵利器,死死挡在弥漫过来的黑冰之前!
一瞬间,无数道微弱的、个体的“不愿放弃”、“守护”、“抗争”的意念,因这声怒吼而凝聚,化作一股虽不强大却异常坚韧的合力,猛地撞向那侵蚀而来的阴寒绝望!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弥漫的黑冰为之一滞!侵蚀陈泽的冰冷意念仿佛被烫到般,猛地收缩了一下!
地底阴影发出了惊怒的尖啸!
它无法理解!明明个体的意志已被摧毁,为何这些渺小生灵在绝境中,竟能爆发出这种不讲道理的、蛮横的凝聚力?!
三
这凝聚的、抗争的意念,虽源自邵伯湖一隅,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通过那尚未完全断绝的心火网络,荡开了微弱的涟漪!
金陵城中,正心神不宁、胸口旧印鉴灼烫不已的老秀才,浑身猛地一颤!他仿佛听到了一声遥远却无比熟悉的战吼,感受到了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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