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尺还扣在腰间皮套里,可那“啪”一声脆响早已散在风里,像一句未落笔的判词。
他垂眸盯着昭影掌心那枚歪斜却倔强的麦环,麦秆柔韧,勒进她稚嫩的掌纹——那不是孩子随手一编的玩物,是苏锦瑟教的,是顾夜白夜里就着灶火手把手压弯的节,更是这方土地无声认下的印信。
他忽然抬手,不是去掏界牌,而是探入怀中。
指尖触到那叠被体温焐热、被汗渍浸软的旧纸时,指腹微微一顿。
三年前祖父咽气前攥着他手腕,枯指如钩,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陶家守碑三十七代……碑不倒,线不乱,可线底下埋的,未必是石头。”
纸被抽出。
泛黄,薄脆,边角卷曲如秋叶,一道墨线自右上斜贯而下,将整张图剖成两半——左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朽棺三十七具”“无名骨七处”“青石镇魂桩(已倾)”,右边空白处只有一行小字,墨色沉郁,力透纸背:“苏氏赎地廿亩,作义冢,永禁垦耕。光和十二年冬,户曹司副使苏砚亲勘。”
光和十二年——正是苏家被抄前一年。
老陶头孙子喉结滚动,目光倏然扫向顾夜白。
后者仍蹲在坡底,指尖悬在那颗卡于碎石间的麦粒上方,未触,未拾,只是静静凝着它壳上未化的霜芒。
风掀他袖口,露出腕骨内侧一道暗红旧疤,形如断梅枝。
——那是三年前雪夜,他劈开苏家祠堂焚毁的残匾时,被飞溅的焦木刺穿的。
老陶头孙子呼吸一滞。
他竟忘了。
顾夜白不是外人。
他是当年唯一闯进火场、从塌梁下拖出三具女童尸首的人;也是苏锦瑟逃亡路上,在破庙雪地里,用自己半幅染血内袍裹住她冻僵脚踝的人。
“顾叔。”他声音哑得厉害,把纸契递过去,“这图……是我祖父偷绘的。官册无载,户曹无档,连‘永安’木桩都烂了半截——可苏家真金白银买过这块地,埋过无人收殓的尸,点过长明灯,修过引魂路。”
顾夜白终于抬眼。
目光掠过纸契,掠过昭影仰起的小脸,最后落在坡上那排新栽的梅苗上。
晨光初透云隙,照得嫩枝微颤,枝头一点将绽未绽的花苞,青中透粉,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他伸手接过。
纸契入手微凉,却在他指腹下轻轻一颤——仿佛那泛黄纤维里,还存着百年前苏家账房先生落笔时的墨温,存着苏砚朱批时袖口拂过的风,存着苏锦瑟幼时蹲在此处,用树枝一笔一划教昭影娘写“谢”字时,呵出的白气。
他拇指缓缓摩挲纸背一处褶皱。
那里,墨迹稍淡,似被反复摩挲过千百遍。
老陶头孙子忽觉后颈一凉。
不是雨——雨还未真正落下。
是视线。
他猛地侧首。
山道蜿蜒处,松影婆娑。
一袭玄色窄袖劲装隐在嶙峋山石之后,腰间悬一柄无鞘短刀,刀柄缠着褪色黑绸。
那人未动,甚至未抬眼,可那道目光却如冰锥凿地,直直钉在坡上最前那株梅苗的根部——仿佛要掘开新土,看看底下埋的,究竟是陈年枯骨,还是……一枚尚未引爆的火药引信。
老陶头孙子袖中手指骤然收紧。
而顾夜白,已低头,将那张薄薄纸契,缓缓收入怀中贴身之处。
布料微陷,压住了心跳。
远处,第一声闷雷碾过天际。
风更急了。
新翻的泥土深处,似有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咔”一声——
像是某道尘封多年的墨痕,在潮气里,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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