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杜良钰一大早便出门了。
院试需要有人作保，作保和亲供与县试、府试相同，由一同考试的五人相互作保，还需取得本县认保廪生的作保，由州县官员出具印结给学政，确保没有冒籍、匿丧、顶替、假造姓名等项，而且身家清白、不是倡优皂隶的子孙，方可参加考试。
这一系列事宜，都是需要杜良钰亲自前往县衙办理。
尽管章县令的行事做派对他多有青睐，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空着手去衙门自然不好，他准备找些拿得出手还能让人挑不出错来的礼物。可他在街上转悠了良久，却根本没见到合心意之物。
正心头打鼓时，又意外和李明伟在书肆外撞上。
说起来，上次他们同去的五个人便有四人侥幸上榜，唯有李明伟榜上无名。当然，谭乙丁这位靠“刷银子”进考场的不算。
李明伟一怔愣，随即脸色一变，想转身就走，又顾虑着什么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看着眼前一脸春风得意的旧时同窗，李明伟如鲠在喉。
他还清楚的记得，眼前这位在学堂里半点都不出众，不但懦弱、胆小，又好赌又不努力学习。偏生还没爹没娘，身后无人撑腰，那时他和几位同窗总是变着方的欺负对方，更肆无忌惮地将对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把一切能作的恶事都做过了。
那时的他是多么神采飞扬，总是梦想着自己下场便一举夺魁，大战抱负的场面。
万万没料到，最后中了案首的居然是他最最最……最看不上演的穷小子！
他灰溜溜回家，躲在房间里整整大半个月，直到今天才在爹娘的劝慰下勉强跨出了房门。不曾想，居然又遇到了眼前这位煞星！
他妒忌得双眼通红，恨不能冲上去咬对方一口。
他想走，却又不甘心！
咬了咬牙，他才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故作无事人状弹了弹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原来是杜兄，杜兄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成了亲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啧啧啧……果然，案首就是案首，一朝中了案首，连走路的姿态都不一样了。”
他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嘲讽杜良钰撞到了他，又不主动开口这件事。
杜良钰目光淡然，随意一拂袖。
“你谁？杜某如何，由得你说三道四？”
李明伟瞪圆了眼，很快，他的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果然是无人教养的野小子，别以为你中了案首就了不得。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杜良钰一挑眉。
他不说话，真当他是病猫？
他刚要接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杜兄，当真是你！”
是谭乙丁，一身大汗急匆匆跑来，“我就说是你这小子，结果果然。走走走，我家铺子就在那边，到我家去歇一歇，喘口气。”
谭乙丁动作分外麻利地护到杜良钰跟前，强行拉着他想走。
偏生书肆前的石阶就这么宽，被李明伟堵在前头，除非如谭乙丁那般从对方身旁钻过来，否则，难免双方都会进行肢体上接触。
“区区商户家的臭小子，也敢在此放肆猖狂！”
李明伟一看是他，心头更怒！
当即开骂，“别以为你爹有银子，花钱替你捐了个功名，你就草鸡变凤凰了。商户就是商户，即便往脸上贴了金，也依然是商户之子！”
骂完，又看向杜良钰，“杜兄，别怪李某没有提醒你，即便你做了案首，和这些低贱的商户之子来往，也会断了你的前程！”
“嗳，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是商户，谁是商户了？说啊，你说啊！”
谭乙丁暴跳如雷，拿手指戳李明伟的胸口，“我家是农户，每年按时向朝廷纳粮，不曾少过一文半厘。你凭什么说我家是商户？我还没说，你李明伟才是小娘养的小贱人！”
士农工商，阶层排列非常严苛。
谭家这些年经营米粮生意，着实挣了不少银子。可身份也被钉死在商户阶层上。上次谭父不惜花费大量银子替谭乙丁买功名，为的，就是把谭家的身份转变成农户。
这年头商户低贱，银子再多也是被朝廷打压的一类。可农户不一样，朝廷为了鼓励农户多产出粮食，明面上颁布了一系列鼓励农业生产的条令。
眼下谭家转化成了农户，自然不乐意再听人说自己是商户。
“你？！！你骂谁是贱人？”
一句小娘养得小贱种彻底激怒了李明伟，冲上前就要对谭乙丁动手。
谭乙丁根本悍不畏死，居高临下顺势一推，就把李明伟推得一阵踉跄，硬生生退下石阶，不小心把脚踝崴了，疼得他直抽气。
他奋力爬起，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行。只得指着二人放狠话。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此仇不报，我李明伟誓不为人！
“行，我等着。辛苦让一让，借过。”说完，他绕过对方径直拉着谭乙丁离开了。
李明伟瞠目结舌。
指着杜良钰的背影，“你、你你你……好你个杜良钰，等着瞧。哼！”
他怒气冲冲以拳捶地，连追上去理论的勇气都无，更不要说如往常那般对对方欺负凌辱了。
“你怎么惹上他了？”
一离开，谭乙丁抹了把额头的大汗，“那混账过去欺负我们？欺负我也就罢了，眼下今非昔比了，他还敢冲我动手？我没两拳打死他算他命大。”
“只是无意中偶遇，也没料到对方会对你出手。”
杜良钰嘴角微微上挑出一抹淡淡的幅度，心情分外的好。眼下的他羽翼未丰，又逢即将要出发下场应试的紧要当口，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人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对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最大的报复就是直接无视。
连眼神都不用留。
曾经的我你百般嫌弃，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将来的我嘛……
杜良钰拍了拍手中的折扇，等着他一飞冲天的那日，对方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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