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曾欣喜入世,却失落而回,只在人间留下一场场无端的大火,和世人惊惧慨叹的回忆。
无限怅惘。
可是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徒有她心中的幻影。
“走,我带你回家。”
他们只远远地观望。他没有见到荷湖,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在我的脑中。此地火的气息太重,早已打上很深的印记。瑶玉积聚了许多火劫,终于在消散之际带走了荷湖。
兴许在几年前,野火烧尽了荷,烧干了湖,神山再也不曾有过盎然的绿意。将来大抵也会如此吧。传说里会不会留下一笔记载,说这里曾有碧水茂林,草木以时节枯荣……
是搂她入怀,自此常伴左右,却终生只在这座荒山。
他不单喜鹤,也喜荷,盛夏之际,他养的满池荷中冒出了朵稀有的绿荷。
大多世俗人难见罕物珍宝,慕名来访之人甚多,其间不乏王候贵胄。
蝉鸣聒耳,他握着玉酒杯,隔着人远望着白荷红菡萏里惹眼的绿荷,舒展着淡青色莲瓣。绿荷虽绿,却像是个红裙白衫的姑娘。
不久有流言飞传,说是他得仙人相助,誓要一统相思湾。
城主闻此事心下只觉蹊跷,执着黑棋的手一顿:“这绿荷罕见,连相思湾也无,你可真好福气。”
聪明玲珑如他,自小尔虞我诈,听出言下之意不由紧握白棋子,甩袖拱手跪在城主面前,朗声道:“我为相思湾万死不辞,城主所求之物我自当献上。”
“那你以为北市此战如何?”他面容淡色,目光像古井深水。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如恭敬:“我定收复北市!”
此战局势难以扭转,胡人率十万精兵,攻破前线,伤亡无数,且南疆身陷大漠,胡人有极大优势。
众人心知肚明,北市这战凶险恶劣,他只能葬死于此。
但城主已起疑心,此番举动只为借机除去他。他手握重兵,何尝没有野心,故流言四散他也不曾辩驳。
短短两日,胜负分明。一群残兵败将被胡人精兵所围,季礼身中三箭,伏在马背上喘着气,即使狼狈也不曾投降。他想自己一生羁绊利益,死了也无遗憾。却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衣服里乱撞,他将手伸进去,托出一只红色的蜻蜓。
也不知何时被困了进去,因为撞击导致蜻蜓透明翅翼破旧不堪。季礼轻叹,小东西,终是难为你陪我一同死了。
狂风忽起,火苗迅速蹿起,大漠缺水,胡人与残兵眼睁睁看着红色火海逼近。
那一年,北市一战凶险,大漠起了火,唯他幸存。
所奇的是,原先挂在祠堂的画无影无踪,满池的荷花一夜枯尽,夫人不慎摔落腹中胎儿,老夫人中了风,他也被莫名革职。
或许只有他知道,因他喜鹤便成了名画仙鹤的那人,因他喜荷便成了满池荷中一朵绿荷的那人,因他曾救她一命便化成蜻蜓尾随他,后来为他纵火犯下天罪的那人,以命抵了他的命。
夜深而月皎洁,方才深困的女子此时却一身红衣站在荷花池畔,风吹动漪澜,满池清香。
女子蓦地笑了,神色几分委顿:“这么些年,你就只会这么一句?”
他肃立:“除此之外,青惑,你我再无他言。”
“罢了。动手吧。”
“上一回”,他蓦地几分脸红“你的伤……”
“动手!除此之外,你我再无他话。”
“也好”,他咬紧了唇绷起弦,矢对准她的方向,一触即发。
无双忽然慨叹:“这么些年,我只当你我之间是一场做戏。那一年我引烧神山,是该死的。如此,你便可不再与我纠缠吧。”
他一顿,要想收势已来不及。他眼睁睁看着长箭尽数没入她的身体,而她仰倒在地,展颜微笑:
“此生了结。”
无双再次醒来的时候,月色已经悄悄隐去,甫一抬头,朱红荷花满池。
“姑娘醒了?姑娘血衣染尽,实不能再穿。姑娘若不嫌弃,将就小生买这衣裳穿了吧。”
她低头丈量衣裳——是她最喜欢的蓝色——还挺合身。她窘迫而怀疑的抬头看他,半边苍白的脸隐在面具里,没有半分熟悉。
“谢谢。先生名姓?”
他似是有些窘迫,半晌才答:“姑娘唤我方生便好。”
平静的日子对无双来说多么难得。从前她每每他对峙,血衣尽染,不得不穿红衣,平日在外说书挣钱买衣裳,只因腿折法力消退。而如今,她每日帮着手艺人方生打打下手,日子倒也清闲。
只是,闲暇下来总会想起那个人。
那一日,天雷滚滚,无双心里陡然升起不安,却道不清为何,只紧了脚步赶去门口。
有人倒在地上,鲜血淋漓,是方生。
“孽徒,私放罪神无双。动天雷,杀!”
他已全然明悉,泪流不尽,埋首在他颈间。
“那时你说,此生了结?”他撑着笑了笑,气数已尽,“双儿啊,我对你,永生不会了结……”
满池荷花残如血,惊风吹落,飘起白昼,是宵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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