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苹在侍从的协助下,将那妇人从瓮中取出,全身为其加固板子支撑,防止其退化掉的骨骼骤然失去支撑,会造成人的喘息困难。
在为其处理伤口时,哪怕见惯了伤口的方苹都有些惊骇。
那伤口虽然经过数年已然痊愈,但是从伤口那巨大的疤痕可以看出,当初砍断其四肢时,用的不是锋利的利刃,而是软刀子磨肉,一点点如同酷刑折磨一般砍断的。
方苹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处理好这妇人身上的新伤旧伤。
而后,一应伺候人等恭敬退出,这里只剩下了宗政衡和躺在床榻之上闭目的妇人。
宗政衡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后,他坐于床榻前,沉声道,“您还记得我的小字吗?”
床榻上的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巴开张了几下,只发出空洞的啊啊声。
可从其嘴型不难看出,她喊得是九安二字。
这个字,除了父皇私下称呼过几次,便只有他的母后知晓。
虽然,他的母后一次也未曾这样唤过他。
其实,从见到这妇人的第一面起,宗政衡心中便知道,这应该是他的母亲。
因为,面对那个假太后时,他心中并无什么特殊的感情。
给的那些尊荣,不过也是他对来自母亲的爱的执着。
可见到这妇人的第一眼,宗政衡的心便开始无尽的绞痛。
他的心告诉他,面前这个人和他有着关联,有着牵绊。
“为什么?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而且居然是旁人提醒我才发现!”
宗政衡自小便很少落泪。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在这宫里,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眼泪不过是只能为自己加上一层软弱的色彩。
可是此刻,他只能用眼泪去宣泄心中的痛。
他的母亲,这些年来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而他,却将一个冒牌货捧上了天。
床榻上的妇人似乎想安慰他。
可是,没了手足的她,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成。
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无措和心如死灰。
“我去让红玉来伺候您。”
宗政衡刚想起身让德全去唤来红玉,可床榻之上的妇人发出了凄厉的嚎鸣。
她看向宗政衡,不住地摇头。
宗政衡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
是了,不会有人愿意被见到如今的模样,更何况,是一向骄傲的母后。
“可是,您总是要有人照顾的。若是恢复了身份后,红玉还是要回到您身边的。”
可床上的太后只是不停哀嚎,甚至留下了泪水,眼中满是乞求。
宗政衡如何能见自己的母后这般乞求的姿态,他只能别过头,颤声道,“好,儿子不唤她来。”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通传声。
“陛下,这,昭妃娘娘来了。”
昭昭?
宗政衡一惊。
她的箭伤也才不过十多日,还尚未养好,平日里更是不能下床走动,怎么就过来了?
殿外,明棠歪在软轿之上,虽是秋日,身上却裹着厚厚的毛氅。
在软轿旁跟着的,则是宝镜。
“胡闹,你家娘娘身子还未痊愈,怎么能让她出来走动。”
宗政衡朝着宝镜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手上动作也没停,从软轿中将明棠直接抱起朝着内殿走去。
“你怪她做什么?我是主子,她是奴婢,我想做的事,难道她还拦得住吗?”
宗政衡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下来。
“你也该骂,宣成伯说了,你的身子要至少静养三五月,便是下地行走也得等一月后,你倒好,直接出来走动了。”
“陛下,我想来拜见她。”
明棠打断了宗政衡的话,认真看向他道。
宗政衡知道,明棠口中的她是谁。
可是。
“昭昭,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她。只是,你或许会被吓到。”
不论是吓到明棠,还是明棠的惊慌让自己的母后受伤,这都不是宗政衡愿意见到的。
“九安,我在来之前已然想过了。她是你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孩子想要见自己的母亲,自然没有什么被吓到一说。”
看着明棠认真的眼神,宗政衡思量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他抱着明棠朝内殿走去。
殿内,太后听到声响,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便看着宗政衡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刚刚外面通传所说的昭妃了。
昭妃这个人,她之前从未听过,想来应当是在这些年新入宫的新人。
而宗政衡亲自去将其接了进来,并且允许她来见自己,想来自然也是他心尖上的人。
只是,太后很快把头转了回去。
自卑这种东西,她之前从未有过。
年少之时,她是名震天下的祁聿公子,以文会友,知己遍天下。
便是天都敢去捅一捅,无畏无惧。
便是入宫认命的那些岁月里,她心中也是有一股傲气在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