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看那边！”
建武侯王得仁此刻正在城头夜巡守备，听亲兵惊呼，便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南边一处星星点点，在半空之中忽明忽暗，看得虽然不甚真切，但也能确定不是天上的星斗。
“那是什么吊毛玩意儿？莫非是建奴在作怪？”王得仁伏在城堞，眯起眼睛，用左手挡住并不存在的阳光，使劲瞅了半晌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
这位侯爷虽然身居高位，言谈却无比粗俗。毕竟一个游击将军出身、外号又叫“王杂毛”的，修养也不能苛求太多。他原是一名根红苗正的陕西米脂泥腿子，崇祯初年就随了闯王起兵，一路上仗打得倒是不少。后来李自成莫名其妙地死在九宫山，这位顿时就失去了人生目标，便从了金声桓降清。
而降清又反清，他跟金声桓二人，一个自封豫国公，一个自封建武侯，虽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永历帝的旨意已经由金声桓本人带到南昌，如今他也成了堂堂正正的一名侯爷。
当然，那个“守住南昌，功名利禄皆有；南昌若失，一切休提”的魔咒还是笼罩在他和国公爷二人头上的。这些反正之军已然没有了退路，清廷可不会纵容这些两面三刀之徒，所以王得仁也只有硬着头皮把南昌府守下去。
现在南郊屯着的是建奴大军，建奴再南边是一支援军，这些他都知道，城里的人也都知道。至于那支援军到底是谁，现在还没人清楚。毕竟现在的南昌府城被围得那叫一个严实，想找人潜入城里互通信息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那些悬浮在半空，如同鬼火一般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建奴在作妖也就罢了，反正与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王得仁巡视完毕，便准备下城回去，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亲兵没有跟上，侯爷的脾气顿时就要发作，回头一看见那几名亲兵还在死死地盯着城外。
“有什么好看的？！沟子（屁股）痒想挨板子了是吧？”
“不是的，侯爷，你看！”亲兵头都没转过来，还看着外面。
王得仁也觉得奇怪，便再次定睛一看，好像那些鬼火变亮了些。
“莫不是建奴真的在使妖术？”侯爷心里也有点犯怵：“老子怎么觉着，越来越亮了？”
“俺倒是看着......好像不是亮了，却是近了一样”，一名亲兵自言自语道。
“近了？”此时一阵从南边吹来的微风拂面而过，凉意如同轻纱一般绕过侯爷的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老子不信，这世间哪里来的妖怪！”
话虽然说得很满，王得仁的心却是提了起来，对面那些半空中一闪一闪的光亮，还真像眼睛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同时还四散开来，引起城下清军营中一阵骚动。
现在那些鬼火已经越过了清军阵地的上方，直直地朝着城墙这边过来。这位杂毛侯爷心下一横，朝旁边喝道：“拿老子的弓来！”
“侯爷不要啊，得罪鬼神，可是吃罪不起！”
“你们懂个屁！老子就不信什么鬼神！”王得仁接过硬弓，搭箭崩弦，瞄准鬼火中最大最亮的一个，一支箭头扁平的短羽箭便破空而出，随即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来！”眼见光亮越来越明显，看上去离自己只有百步的距离，这位弓马娴熟的老将唰唰唰一连三箭，再一次急速射出。
如果真的是鬼火，那肯定是射不中的，结果第三支箭离弦两个呼吸的时间，对面半空中一团火焰爆燃，旋即带着点点火星朝着城外地面坠下。
“这定然不是妖术！多半是建奴在作怪，想要趁夜扰乱官军军心！”
侯爷破解了建奴的雕虫小技，顿时信心大增，便要再次抽箭开弓，这时凉风忽地增强，半空中的亮光愈发明显。
“侯爷！那......那好像是个灯笼！”亲兵惊道。
“灯笼？”王得仁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有点像个灯笼的模样：“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灯笼飘在天上？”
可惜这位侯爷是过苦日子的人，也不识字，所以既没有去勾栏听过戏文，也没兴趣拿本三国演义来读一遍。其他闯军将领都把这小说奉为圭臬，战法战术、甚至给自己取外号都要参照书中人物，王得仁却一向不屑一顾，这一点他跟朱由榔或许还有些共同语言。
所以他自然不知道阳平武侯祈天灯的桥段，只觉得建奴这番故弄玄虚，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然而那些灯笼越来越近，虽然半路上还掉了很多下去，但最近的一个已经快到了城墙的位置。
城头的守军脑袋也随着这盏灯笼同步旋转，直到飞到了城墙正上方，王得仁才下令道：“给老子射下来！”
一团小小的焰火再次在空中绽放，随后火星落下，一同着地的还有一个烧得焦黑的竹篾条框子。
“还真是个灯笼”，侯爷走上前去低头一看，挠了挠头皮说道。
几名亲兵上前检查，借着火把的亮光，很容易就发现了竹框下面的细铁丝，以及铁丝勾着的那一截细竹管。
无论知不知兵，都能发现此物不同寻常，踩碎竹管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张裹得严严实实的丝绢，上面还有些许字迹。
“赣城面圣，四，十二，五五，五六，六九，七零，七一，七二”，王得仁一看，粗糙的脑细胞显然不能处理这种信息，但字句最前面的四个字也让他心头大震。
“面圣？赣城？赣州？”豫国公此前正是去了一趟赣州，而且还带回了天子的旨意。
“这难道是？”他看向“灯笼”飘来的方向，那边正是攻击建奴的大明援军的阵地，“莫不是给国公爷的密信！？”
朱由榔若是在场，必定老怀大慰：这可是大明官军第一次通过空中传递的方式运送加密的信件！应该载入史册！
而半个时辰之后的南昌府府衙大堂中，预备国公金声桓也激动得不能自已，朝南泣声而拜：“陛下！是陛下！陛下来了！南昌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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