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
那只黑猫仰着下巴绕着红衣走了一圈，蹭了蹭她的小腿肚，却没有回应她。
她弯下腰将它抱起来，在这样充满凉意的夜色中了，这样一团便显得火热。
“他让你带这样一句话给我？”
红衣揉了揉它软乎乎的脑袋，它蹭了蹭红衣同样柔软的手心，喵了一身，化作一只小小的碗，稳稳地落在她手心。
这只碗古朴至极，上面没有多余的花纹，可红衣却是见过的。
那是孟婆的碗，一碗孟婆汤下去，前尘往事便随风去。
崔珏为何要让她看孟婆的碗？
孟婆。
姻缘？
红衣忽然想到在仙界之时，姻缘的说辞，姻缘不敌陆苏可以理解，可当时分明是有姻缘与雨神两位古老神祗，也敌不过陆苏这样一只鬼么？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可隔着一层名曰信任的细纱。
即便崔珏将这层纱撕开，血淋淋地放在她眼前。
姻缘长入地府，若非阎君同意，入地府的神仙，便无法再地府施展自身的仙术。就如同失踪依旧的墨书一般，与一般的常人无异，可也是脆弱非常，容易叫人钻了空子。
而陆苏，在钻空子这方面，从来是个惯犯，这样天大的漏洞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放过。
一旦找到了线头，后面的事儿红衣随便一想，便猜到了一个大概。
想必是陆苏要挟了孟婆，害了雨神。
孟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红衣从来都知道，姻缘对她有多重要，红衣大概也知道。不然，她就不会刻意给那二人留机会，没想到她就这么多管了一次闲事，就给自己留下了那么大的隐患。
崔珏如今没有仙身，她没办法在灵识中找到他，只是崔珏既然前来阻拦，必然是不希望红衣这般前去的。
红衣站在阴阳两界，往前一步，便是地府。
她举棋不定，那只猫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就好像只要她往前一步，它就能跳下来与她拼命似的。
红衣揉了揉它的脑袋：
“我信你还不行？”
…
地府
阎君殿中
陆苏站在水镜前，看着镜子中的女子后退一步。
他捏紧了拳头，一拳落在水镜上，水镜颤了颤，镜中的画面变得模糊。
“你就非要因为一个女子，将地府弄得乌烟瘴气？”
阎君原本坐在一旁，看着手中新增的卷宗头痛，地府最近鬼魂越来越多，都堵在这投生之处，挤挤攘攘。
原因，不过是一位眼前之人，将姻缘绑了，又将孟婆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凡人之间不再有姻缘，地府之人亦没有归处。
“若是你找不到子清，我第一个杀了你。”
阎君捏着手中的卷宗，表情愤愤，为了那个人，他如今对着陆苏也是多番纵容，在等一等，只要将那人抓回来，这阎君他左右也不想当了。
“人间，邺城。”
阎君手上的手一顿，抬眼看了镜子前的陆苏一眼，他竟然如此之快？对于陆苏的能力，他毫不怀疑，丢下手中的笔，就径直去了人间，竟是真的不管这地府之事了。
陆苏在虚晃的镜子面前站了一阵，才走出殿中。
…
仙界
姻缘殿
姻缘树上的红线缠绕做一团，院中的小仙也都不见了踪影。沿着姻缘殿的楼梯一路往上，顶端之处，一身黑衣的姻缘正看着树梢之上的红绳出神。
他用于束发的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在地上，于是那一头青丝便这样随意地落在背上。
“雨神在哪？”
姻缘转过身来，看着身后同样是一身漆黑的男子，只是他与自己不同，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深处，有一汪泉水涌动，里面的生气一有机会，便会奔涌出来。让崔珏回到原来温暖的模样，而不至于被自己冻伤。
红衣便是那汪清泉。
“我怎知道？”
姻缘自是满脸疑惑，只是在那张始终清冷的面颊之上，那样鲜活的表情倒显得格格不入。
“孟婆。”
崔珏唤了一声，姻缘的脸色有些尴尬，最终化作唇角的一丝苦涩。
她变回原来的模样，依旧是四五十岁的妇人模样，就算是姻缘回到了她身边，她也不打算变回少女的样子，即便她可以。
“晚了。”
她长叹一声，以手拨了拨树梢上的那根红线，红线便亲昵地绕在她的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竟像是认得她似的。
“我若是你，我便杀了雨神，而不是这样两边得罪。”
崔珏的声音冰冷，在她耳边炸响，孟婆的手抖了抖，那根红线便恹恹地落了下去，坠入了树枝上的千百根红绳之中，不见踪迹。
“我不能不救他，可小雨神已经是个可怜人了，老身，实在不愿见她再受苦。”
孟婆转过身，看着崔珏的眼神之中带着三分抱歉，最终还是指了指姻缘树上，那层层叠叠的红线之处：
“他二人，皆被我藏于这红线深处，饮了孟婆汤，便不再为姻缘或雨神，陆苏再寻不得他二人。”
崔珏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笑了一声：“千年前你可以喂他一次，你以为，他会重蹈覆辙？”
他一飞身，手中短剑飞出，将树上的红线都斩得粉碎，两个人影便与枝丫之间显现。
崔珏一手一个提着二人回到楼梯之上，孟婆一双眼睛始终看着昏睡的姻缘，脸上落下滚烫的泪来。
“这一回，他是决计不会再想起来了。”
她说着，转身走下楼梯，离开的背影很是决绝。
崔珏将姻缘直接丢在地上，他滚了滚，没有动弹。
“既然醒了，就别装死。”
孟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姻缘抖了抖身子，站起身来，扶着一旁的墙揉了揉额角。
“这丫头可真是狠心。”
他道，一双清冷的眼睛之中丝毫没有半分迷糊，那声丫头亲昵，他什么也没忘。
即便那丫头为了防止他想起，连着给他灌了三碗。
“倒是可怜了雨神。”
“无妨，”崔珏将手中的雨神安置下，道：“她本就没什么牵挂。”
“咚”地一声，二人回过头去，见一只黑猫一头撞在台阶之上，满身是血，崔珏的眼神一窒，抬手将猫收回，在掌中化作一柄短剑，上面已经有了细细的裂纹，仿佛在控诉这方才经历了什么动乱一般。
“红衣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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