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之内,纳兰长秋猛然惊醒,脑中昏昏沉沉,回想起之前自己喝了属下递过来的水囊,心中惶惶不安。
低头看了看身上并无束缚,那冰冷铠甲已不在身。
她起身下榻,刚打算往外走,就见李元楠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
“砰!”
话音未落,李元楠便结结实实挨了她一拳。
李元楠一言不发,看她眼眸沉沉,心中一痛,那是只有看待敌人才会有的戒备。
纳兰长秋本不是个急性子,可下药这档子事儿,除了她,没人有这个机会。
是她做的,这便足以让她火冒三丈,是以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把人打到踉跄后退三四步才堪堪站稳。
“姑娘……”
她诧异,倒是没料到她竟不避不闪,压低声音问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元楠拿出一封信,双膝跪地,已是泪流满面。
她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信拆开,抽出信纸一一默阅:“山河遭难,城存亡之危,吾等齐心而抗,本不愿外贼得志,然边门已破,纵有城池,贼军势如破竹亦难久挡。”
“朝廷只让拖延,虽未明言,但我郡四通八达,拖久百姓便可多走些许,只吾等不甘大好河山拱手让贼,心中不平,钱粮越尽,有伤者不宜远行,故与桐乡孱弱坚守,有言“死不离故!”,吾欣慰。”
“派尔等四去,只因无需再守,尔虽非吾女,却如骨肉,吾与琴晚留财钱些许,此后莫以纳兰为名,尔可恼莫恨,莫寻尔表兄,莫因是非对国生怨……”
将看过的信纸抽出叠至最后,那微微抖动的手越发快速,只因她眼前信纸上,姑母熟悉的字如冬日炉火,又似当头棒喝:“恒英,我知你因往事不愿婚嫁,从不逼你,可世间女子多不易,多一个人总是好的,你这样好的姑娘,嫁与谁为妻都是那人的福气。”
“若往后遇到了合心意的男子,开了你心中那扇门,记得给我们来壶酒,报个喜。”
“但切勿芳心亲许人,手里还是要留点银子,有备无患,莫傻傻被人骗了去,若是没有,无需勉强,日子是自己的,愿你安康无恙…”
“户籍我们也已为你备好,但你往后行事莫张扬,切记财不外露,自个儿要知冷知热,天寒披衣,心浮时静坐,对人对事莫怀怨恨,气大伤身,于心不舒,恒英……”
原是如此。
朝廷窝囊,可明面上确实不能说不想打,为了装装样子,只能多死些人,可总归都是要退的。
但那是土生土长之地,大伙儿哪能说让就让?
她姑父姑母带着人死守,既是抗敌,也让周边南迁的百姓有歇脚暂留之地,可援兵不来,粮草不来,敌兵大军至时,奋起反抗,不过是多给那些贼人送些战功而已。
那年姑父跟着大军自西边回来后,叹过一声国将不平,她只当杞人忧天,还曾夸下海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多少人,都休想踏入我们大景的领土,来一个我杀一个!”
后来,她听闻三国大军浩荡而来,听闻边疆烽火连天,便一身戎装站到姑父姑母面前。
“恒英?”
她仰着头:“姑父姑母别怕,咱们一块儿。”
“哈哈哈。”
“好。”
三国大军浩荡,一路上如蝗虫过境,她同他们一样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却没想,泱泱大景,容得下烧杀掳掠的三国铁蹄,忍得下颠沛流离的百姓,唯独宁死不退的守城将士,只能去了黄泉路。
她站在那泣不成声,哭笑着,浑身颤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定平郡现在……怎么样了?”
李元楠沉默许久后才道:“我带你出来时走的匆忙,城中无民,只有五百七十一兵,他们没有打算投降……”
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她跪地不起,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原本在沙场上挨刀挨枪也只是呲牙咧嘴的人,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无人可依。
“你们,骗人……”纳兰长秋哽咽:“我想回去呀……”
“你不会回去的,因为你知道你回不去了,因为我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回去的。”李元楠叩头不起,瞧不清神色:“我送你去南边好好过日子,你以前不是说要去江湖上走吗?现在……可以了……”
纳兰长秋没接话,她母亲在家中过得并不顺遂,那人虽娶了母亲,却没有给她正妻应有的待遇,对个小妾情深意重,时常发疯打人。
她曾亲眼见过母亲绝望的脸,那双支离破碎的眸子,似掉进了深水枯井,让她每次回想都觉心中剧痛,无以复加。
那日,她窝在母亲怀里,陪她哭了许久,许久。
后来,姑母回家探望,气冲冲找那人问罪,兄妹俩本就合不来,大吵一架,姑父对母亲说:“与他和离吧。”
大景法制相比前朝好上许多,太祖皇帝于乱世夺天下,定了不少对民有利的规矩。
例如女子年岁大了,未婚无需交税,按他老人家的话来讲就是:“刮利却说贡税,土匪之流也,景兴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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