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背,少装点。”出发前,张平安特地叮嘱徐海:“路太远,背太多走不动道,这些茶叶金贵,半路也不能放下来。”
“嗯。”徐海来之前,徐文便叮嘱过他,出来万事都听平安哥的,他哪有不应之理?
“一帆风顺,早去早回哟!”
背了上百斤,甚至二百斤的沉重货物,大家的腰都不约而同弯成了弓,驼着背,沿着道出了城,慢慢往山里走去。
山路蜿蜒,越来越崎岖,大年初几的寒冷天里,大伙吹着凉风,头上已然开始冒汗。
靠着一身蛮力,靠着脚下的“脚码子”[防滑具],还有手上的“拐子”[登山工具],众人离那险险高坡越来越近。
上高坡时,前方传来熟悉声音,大伙儿跟着喊号子,声声响亮:“一想穷人吃,苦干干麦饭膈喉啊。”
“二想穷人穿,穿的破毡毡,风过打战冷飕飕。”
“三想穷人住,住的破屋烂茅顶,天上落雨难生火,没有地方躲,晚上黑漆漆。”
“前世怠慢亲爹娘,这世打到背背行,吃过多少凉茶饭,睡了多少硬板床啊。”
“背子好背路难行,能变畜生不变人。二世做个官家女,太阳不晒雨不淋啊。”
后来号子也没人喊了,大伙儿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午时,山林间本还长长一条的队伍变得稀稀拉拉,三五成群。
有累到走不动道的,便将拐子撑在背夹子底部,微微叉着腿歇息,顺便把自个身上那一亩三分地的水放一放。
女的也没办法去寻个僻静避嫌,东西放下来着实太麻烦,除非是要大解,要不然只能背对着人,手拿笋壳放于身下,任那股股温热顺壳流淌。
徐海抬手擦去额头上怎都擦不干的汗,喘息着问:“平安哥,这坡……还要翻多久?"
张平安还未答话,旁边的破布头便道:“还早着呢,现在连一半的一半都没过。”
徐海不再说话,越发佩服那比他小三个月的堂弟。
行至午时过半,大伙儿陆续停下吃“饭”,可却没谁愿意把背夹子卸下,一是山路崎岖,二是怕自个儿一人起不来,要请人帮忙。
三是怕挤了人,若是出了意外,不论是谁出了,都是塌了各自家里的顶梁柱,心里头担待不起。
是以众人都把拐子顶在背夹子底部,微微叉着双腿原地休息,拿出干饼啃着,时不时来一口家里带的水,你讲我谈里,说着自个儿老家的趣事。
水足饭饱后,大伙儿接着上路,走到日落西山。
到了常常住宿的幺店,店里的人早已等候多时,热情相迎。
幺店离山下太远,平常没人路过,自然也没什么生意,偶尔才来一次的背夫们,于他们而言可谓是财神爷,这么些年来来往往,大伙儿都熟悉了,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背夫也只有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客旅稀少的幺店,才能勉强吃口热饭。
虽说不分男女挤在一处侧卧,可大伙奔波许久,身上什么劲儿都使完了,谁也没那心思惦记一亩三分地的快活。
要说快活,如今的遮风挡雨,安生睡上一觉才最快活。
“哦……”次日一早,徐海欲要起身,便觉腰背好似被千锤击打过,隐隐酸痛,尝试了好几次,都未能站起。
张平安和破布头一左一右将他勉强拽起:“你刚背,自然疼的受不住,往后若是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徐海揉着腰“哎哟哎哟”走着,刚想直起背,钻心的痛直冲天灵盖,只能又塌了下来,像个垂垂老者一样前行。
“走了,出发。”
填饱肚子,大伙儿背着背夹子继续上路,时而是蜿蜒小道,时而是崎岖小坡。
“芜湖芜湖……”
在众人歇息时,坡上有不少人呼喊着,气势汹汹冲了下来,有的身背弓箭,有的手握大刀,有的没弓没刀,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铁锹,钉耙,柴刀,木棍……
这架势,显然是来要钱的,众人齐齐看向韩大哥,同时快速将身上的东西卸下。
韩大哥皱着眉,看着越来越近的山匪们,朗声说道:“诸位有话好商量,韩某常在这过,我们之前和钱少当家说好了,该给的孝敬也给了,咱们和气生财,往后打着过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是?”
山匪中无人答话,待领头之人走近了,韩大哥才瞧清,往昔在这山头横冲直撞的钱少当家已然成了瘸子,拖着腿,替人扛着刀,灰头土脸。
“你……”
韩大哥不可置信,领头之人从身后拎出一个人头:“你们要找钱老头?”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头已被扔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到一人脚边,那人大叫着挪开脚,在场背夫皆诚惶诚恐。
人群中的徐海更是吓得直哆嗦,又惊又好奇问:“平安哥,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张平安缩着头小声道:“以前这座山头上的山匪是钱当家管着的,看这架势,那山匪当家应该是换人了……”
“听好了,以后这是我王虎的山头,你们给钱老头的孝敬,可不算给我的。”自称王虎的领头之人接过钱少东家扛着的大刀,狠狠道:“想要在这儿过,得给老子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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