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暑气裹挟着潮湿,将潘家园西墙根的阴影蒸得黏腻不堪。
我蜷缩在斑驳的砖墙下,右臂缠着三层浸透黑驴血的绷带,那股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气味,在闷热的空气中愈发浓烈。
青铜化的皮肤表面泛着诡异的铜绿,路过的收旧货老头翕动鼻翼,眯起浑浊的眼睛笑道:"小伙子,你这仿古做旧的手艺够地道啊。"他怎会知道,这层泛着冷光的铜锈,是来自昆仑墟的致命馈赠。
暮色四合,琉璃厂的红灯笼在雨雾中晕染成团团血影。
檐角垂落的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装着虎符的锦盒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仿佛远古祭祀时的鼓点。
老陈皮踏着青石板匆匆赶来,藏青大褂被雨水淋得发亮,衣角还沾着泥点。他掀开我袖口的动作格外谨慎,像是揭开一口尘封千年的锈棺:"墨爷,您这手...怕是得用雷火灸?"
绷带之下,原本应是柔软的肌肤此刻却已变得坚硬无比,宛如青铜铸就。青灰色的表面上,《撼龙经》的朱砂批注若隐若现,仿佛这些文字已经融入了皮肤之中。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线条和符号,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沿着血管缓缓游走,在金属表面烙下一道道诡谲的印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根银针。针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我凝视着它,心中却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
终于,我咬咬牙,将针尖对准了少府穴,准备刺下去。
然而,就在针尖刚刚触及青铜化的皮肉时,突然间,一阵火花四溅,青铜化的皮肉竟然像被点燃了一样,迸发出点点火星。我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只见针尖已经被烧成了黑色,而少府穴周围的皮肤则呈现出一片焦黑。
我定了定神,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卦象:“龙游浅滩”。这意味着我需要凑齐七枚沾过雷击木灰的开元通宝,才能解开这个谜团。可是,我上哪里去找这些通宝呢?
正当我苦思冥想之际,喉咙里突然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我不禁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一滩青铜色的血液。那血液在我的舌尖上凝结,散发出一种苦涩的金属味道,让我一阵恶心。
"四宝斋"后院的青砖地早已积满雨水,韩三爷的宣纸伞倒悬在井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药罐子里咕嘟作响,长白山的龙涎香与南海鲛人油在沸水中翻滚,熬出一锅青紫色的膏药,蒸腾的热气里混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你小子命硬。"
韩三爷将滚烫的药糊糊拍在我胳膊上,掌心的老茧摩擦着青铜皮肤,"这‘阎王敌’的方子自李淳风墓里掘出来,你是第三个试的。"
药膏触及皮肤的刹那,千万根银针般的刺痛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血管里的《撼龙经》文字突然疯狂扭动,朱砂批注如同燃烧的火焰,在铜锈间横冲直撞。
老陈皮突然暴喝:"坎水离火!"我应声将银针刺入商阳穴,黑血如箭般喷出,"滋啦"一声溅在井沿。井底深处,竟传来编钟奏响的《大武》乐章,那是西周祭祀时震慑鬼神的古曲,此刻在雨夜里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惊雷划破夜空。
雨势渐歇,青铜化的右臂表层剥落一层铜绿,底下新生的皮肤泛着病态的青白,像是古墓中出土的玉器。
韩三爷捻着山羊胡露出欣慰的笑:"能攥筷子就算捡回条命。
"我试着屈伸手指,关节发出"咔吧"的声响,仿佛锈蚀多年的门轴,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潘家园的早市已喧闹起来。青石板缝中钻出几株野艾,带着雨后的清新,稍稍冲淡了空气中的铜锈味。
我蹲在"四宝斋"门槛上,捧着粗瓷碗喝着豆汁,膝头摊开的《撼龙经》残卷微微卷曲,书页间夹着从昆仑墟带回的半片龟甲。
晨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龟甲裂纹处,竟凝着星屑般的玉髓,在书页间闪烁着神秘的微光。
斜对过茶馆里传来醒木拍案的脆响:"那昆仑墟下埋的可不是长生药,是三千年的贪嗔痴!"茶客们哄笑起来,没人注意到说书先生腕间晃动的青铜铃铛——那熟悉的纹路,与尸虺城里的器物如出一辙。
老陈皮蹲在我身旁,添了碗浓茶:"西郊新起了座唐墓,说是镇着半卷《推背图》..."我摆了摆手,豆汁碗底映出右臂蜿蜒的青铜脉纹,宛如蛰伏的虬龙。
暮色渐浓,琉璃厂的灯笼次第亮起。我拎着虎符锦盒往家走,路过西墙根时,那个曾与我攀谈的老头正在收摊。
摊布上,一枚泡发的指骨赫然在目,骨节上套着的青铜戒指刻着西周金文"尸虺"。我下意识紧了紧右臂的绷带,青铜化的皮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远处茶馆传来新的评书唱段,混着雨后的土腥气飘来半句:"...九重天阙归墟尽,人间犹闻驼铃声..."这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荡,恍若来自千年之外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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