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后的第一场宴设在安国公府,庭院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簌簌作响,像铺了层碎雪。我蹲在假山上啃芙蓉糕,麻布袋往石桌上一倒,滚出的炒花生粒噼里啪啦地蹦,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春桃拽了拽我的袖子,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银蝶发饰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小姐,您看苏莉小姐——"
我眯眼望去,只见苏莉穿着水绿色纱裙,正扭扭捏捏地往软榻上躺,手里举着块桂花糕,裙摆被压出难看的褶子,活像只被踩扁的青虾。她大概是想学我上次在丞相府躺平啃糕的飒爽英姿,可惜腰肢硬得像根木棍,眼尾还偷偷瞟着廊下的萧策,睫毛抖得跟筛糠似的。
"噗嗤——"我一口糕渣差点喷出来,碎屑落在石桌上,惊得一只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她这是邯郸学步,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真当发疯是躺平啃糕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苏莉大概是躺得腰酸背痛,猛地坐起,结果手一抖,桂花糕渣全掉在水绿色的裙面上,像撒了把碎玉。周围贵女们的窃笑声像潮水般涌来,她脸色煞白,却强装镇定地扬起下巴,声音拔高八度:"这糕点不错,本小姐……本小姐要再来一块!"
"哟,庶妹这是在cosplay我呢?"我蹦到软榻前,麻布袋"啪"地扫过她的裙角,带起几片海棠花瓣,"可惜啊,发疯是门技术活,不是谁都能copy的。"我突然往软榻上一躺,麻布袋当枕头,翘着二郎腿晃悠,鞋尖点落一片花瓣,"看好了——眼神放空,内心默念'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才是躺平啃糕的精髓!"
苏莉气得手指发颤,偏偏这时萧策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月白锦袍被风吹起,衣角扫过飘落的海棠,像一幅会动的水墨画。她眼睛一亮,立刻学着我的样子往榻上一歪,结果用力过猛,后脑勺"咚"地撞在朱红柱子上,疼得龇牙咧嘴,眼圈瞬间红了。
"哎呀!"她捂着头装柔弱,眼睛却瞟向萧策,想博同情,睫毛上还挂着假哭的水光。
我挑眉,扯开嗓子就喊:"来人啊!庶妹学我发疯,结果把脑子撞坏了!快请太医!晚了怕不是要傻透顶!"
满场哄笑,连廊下的萧策都指尖微动,袖中草纸险些滑落——那上面是他偷画的我躺平啃糕图,配字"人间干饭实录",旁边还歪歪扭扭画了只叼着糕渣的麻雀。他别开脸,声音冷硬得像冰块:"成何体统。"
"王爷您看!"我蹦起来,麻布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像在敲得胜鼓,"我就说发疯不是谁都能学的吧?您瞧我妹妹,学我躺平啃糕,结果把自己磕成了傻狍子!这后脑勺撞的,怕不是把脑子撞移位了?"
苏莉气得想晕过去,却被我按住肩膀,麻布袋的麻绳硌得她直皱眉。"别装了,再装真脑震荡了。"我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哦对了,您裙子上沾的是桂花糕渣,还是昨天克扣下人的油水啊?闻着可真香,跟西街臭豆腐似的,老远就能闻到!"
她脸色煞白如纸,尖叫着捂着脸跑开,水绿色裙摆扫落一地海棠,惊起两只躲在花下的蝴蝶。我看着她的背影,冲春桃眨眼,麻布袋在腰间晃出清脆的响:"看见没?这就叫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三日后,苏莉称"染风寒"躲在院里不出门。我拎着半块没吃完的枣泥糕晃进她的院子,雕花木门推开时,正看见她裹着锦被装虚弱,眼角却偷瞄着门口,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胭脂。
"妹妹好些了?"我往她榻边一坐,麻布袋扫过锦被,压出一道褶皱,"听说您在宴会上吃得太急,被糕渣噎到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连西街卖糖糕的王大爷都知道了。"
苏莉咳了两声,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姐姐说笑了,只是不慎呛到……"
"不慎?"我掰了块枣泥糕塞进她嘴里,故意塞得快了些,"我看是您学我躺平干饭,却没学会细嚼慢咽吧?来,姐姐教你——"我突然坐直身子,麻布袋往桌上一拍,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晃了晃,"发疯干饭第一步:拿到糕点先闻香,再小口咬,像这样——"
我慢悠悠啃着糕,故意发出"唔姆唔姆"的满足喟叹,眼睛却瞟着她气红的脸。苏莉气得想拿枕头砸我,却被王氏冲进来拦住,她发髻上的赤金步摇晃得人眼晕,活像只受惊的孔雀。"苏桃!不得无礼!"
"继母您看,"我咽下糕点,抹了抹嘴上的渣,"我这是在教妹妹人生道理呢!这糕啊,得细嚼慢咽才香甜——不像某些人,抢别人东西时囫囵吞枣,最后噎得连医馆都进了,多丢人啊!"
王氏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晃了晃麻布袋,突然压低声音,却让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哦对了,我听说妹妹为了学我,特意买了麻袋布做裙子?啧啧,庶女就是庶女,学个发疯都透着穷酸气,连布料都买不起好的,跟叫花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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