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朱漆大门上那巨大的交叉封条,如同两道狰狞的伤疤,在呼啸的风雪中猎猎作响,宣告着这个煊赫一时的兵部尚书府邸彻底沦为了历史的尘埃与京城的禁忌。抄家的喧嚣已然散去,徒留一片死寂狼藉。昔日精心打理的花园被铁靴践踏得面目全非,名贵的太湖石倒伏在残雪污泥之中,抄家时散落的碎瓷片、撕裂的绸缎、踩烂的账本,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家族瞬间崩塌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封条浆糊的刺鼻气味、劫掠后的尘埃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尽的余韵。
靖北王府的书房内,炭火融融,却驱不散笼罩在两人心头的凝重寒意。沈云昭的目光落在书案上摊开的一卷誊抄文书上,那是从赵府抄没的、由夜枭卫秘密截留的部分核心账目。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次次隐秘的馈赠,接收方只有一个隐晦的代号——“金蟾”。
“每月初五,纹银三千两,经‘品玉阁’暗道,送入城南‘慈济堂’。”
“‘慈济堂’实为曹德海心腹太监暗中掌控,以慈善之名行洗钱之实。”凌风肃立一旁,低声补充,“赵启恒贪墨的军饷、卖官的赃银,很大一部分经此渠道,最终流入了……宫中某些人的私库。”
沈云昭指尖划过账册上那刺眼的数字,心中冷笑。金蟾招财,赵家供奉的金蟾,最终招来的却是灭顶之灾!这账册,便是赵启恒与曹德海乃至其背后更深势力勾结的铁证!也是悬在曹德海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刀!萧绝暂时压下此册,便是将其作为引而不发的雷霆,等待着最恰当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王爷,”沈云昭抬眼看向静立窗前的萧绝,他玄色的背影在风雪映衬的窗格前显得格外孤峭,“赵家虽倒,但赤蝎未除,幕后真凶仍隐于暗处。这账册,便是钓出大鱼的关键饵食。”
萧绝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饵已备好,只待鱼动。曹德海……比我们更急。”他走到书案前,指尖点在那“金蟾”二字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赵家满门倾覆,他这条断了爪牙的老狗,为了自保,只会更加疯狂地撕咬,试图找到新的替罪羊,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进。”萧绝道。
一名夜枭卫无声闪入,躬身呈上一封素白封皮的帖子,封面上没有任何署名,只以墨笔画了一只形态简略、却透着几分凄惶的乌鸦。
“王爷,县主。一刻钟前,一名面生的老仆将此帖投入王府角门,随即消失在风雪中,身法极快,未能追踪。”夜枭卫的声音平淡无波。
萧绝接过帖子,拆开。里面只有一张同样素白的纸笺,上面用极其工整、却透着一股冰冷死气的馆阁体写着寥寥数字:
“赵门遗孀,愧对先祖,无颜苟活。明夜酉时三刻,于旧宅设‘断头宴’,邀君观礼,共饮……黄泉路。”
落款,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以朱砂点染的指印!
“断头宴?!”凌风脸色微变。
沈云昭的心猛地一沉。赵门遗孀……设宴邀观礼?共饮黄泉水?!这哪里是邀约,分明是绝望之下的集体殉葬预告!更是一封裹挟着无尽怨毒与死亡气息的战书!
“旧宅?”沈云昭立刻捕捉到关键,“是城南被焚的祖宅废墟?”
“正是。”萧绝捏着那张素白得刺眼的纸笺,眼神锐利如刀锋,仿佛要穿透纸背,看清幕后操弄者的狰狞面目,“好一招‘借尸还魂’!利用赵家女眷的绝望与刚烈,将那片焦土废墟,变成最后的修罗场!她们若真在祖宅废墟集体自尽,再配上这封‘邀君观礼’的帖子,世人会如何想?”
沈云昭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阴毒算计!皇帝刚下旨将赵家削籍为民,抄没家产。此时,赵家女眷若在象征家族根基的祖宅废墟集体殉节,无论出于“全节”还是“怨愤”,都将成为轰动朝野的巨大悲剧!更会坐实外界对皇帝“刻薄寡恩”、“逼死忠臣遗属”的猜测!而她沈云昭,作为被“邀请”观礼的“客”,以及之前被赵启恒父子疯狂攀咬的对象,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幕后之人这是要用赵家女眷最后的血,浇灭萧绝刚刚赢得的舆论优势,更要将她沈云昭彻底拖入“逼死命妇”的泥潭!
“王爷,此乃陷阱!意在搅乱朝局,嫁祸于您与县主!绝不能去!”凌风急声道。
“不去?”萧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不去,便是心虚。不去,便是坐视赵家女眷自尽而无动于衷。不去,这‘逼死忠臣遗属’的罪名,就真有可能扣在本王和县主头上。幕后之人,正等着我们退缩。”
他看向沈云昭,目光深沉:“皇帝虽下旨抄家,但对赵家女眷并未有严惩之令,按律,多半是发卖为奴。她们此刻选择‘殉节’,无论是受人胁迫蛊惑,还是真存了死志,都透着诡异。这‘断头宴’,是阳谋。我们不仅要‘观礼’,更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观礼’!看看到底是谁,在操控这场死亡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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