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九年五月初六,卯时的天光像融化的鎏金,顺着林侯府雕花窗棂的云纹缝隙缓缓流淌。头茬鞭炮在青瓦飞檐下炸开时,林晚晚正端坐在酸枝木梳妆台前,任由秋菊用桃木梳细细梳理她如瀑般的乌发。铜盆里蒸腾的热水氤氲出袅袅白雾,在铜镜上凝成朦胧的水珠,倒映着凤冠霞帔的身影,恍惚间竟像是隔了两世光景。
"小姐,您都盯着镜子傻笑半柱香了!"秋菊将最后一支镶满东珠的金凤钗簪入发髻,望着镜中自家小姐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忍俊不禁道,"再这么笑下去,凤冠上的点翠凤凰都要被您的喜气惊飞啦!"
林晚晚抬手轻抚过沉甸甸的凤冠,指尖触到冰凉的点翠流苏,那是用孔雀尾羽精心镶嵌而成的,在烛光下泛着幽幽蓝光。她咂咂嘴,语气里满是感慨:"我在琢磨呢,上一世姐还在东北屯子啃着烤玉米,蹲在热炕头看二人转,这辈子咋就戴上这金贵玩意儿了?要说这命数啊,比咱屯子庙会的大戏还跌宕起伏!"说着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凤冠上的珍珠坠子顿时叮当作响,如珠落玉盘。
秋菊展开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动作轻柔地覆在她头上:"小姐您可是天选之人!往后有靖王殿下护着,日子肯定比您亲手炖的酸菜白肉还香乎!"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轻响,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缓缓走进来。老人眼圈泛红,身后的丫鬟捧着个描金漆盒。"我的晚晚哟..."老夫人颤巍巍走到镜前,看着红盖头下模糊的轮廓,声音哽咽,"真要嫁人了..."
林晚晚隔着红盖头摸索到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掌心的纹路粗糙却带着独有的温暖。她立刻来了精神:"祖母您可别在这儿掉金豆子!等姐嫁进王府,天天让大冰块炖上大鹅给您送来,保准比柳氏那老妖婆送的燕窝强上百倍!"
老夫人被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好!祖母就等着吃我晚晚炖的大鹅,最好再搁上你最爱的榛蘑!"
林侯爷站在门框的阴影里,一身簇新的朝服熨帖笔挺,可被他反复捻动的胡须却乱糟糟的。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到了王府,别再像从前那般任性..."
"爹!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林晚晚拔高声音,红盖头随着动作滑落一角,露出光洁的额头,"谁敢跟姐这儿耍心眼,姐就拿酸菜坛子当流星锤砸他!"
正说着,前院传来密集如雷的鞭炮声,秋菊提着裙摆匆匆跑进来,鬓角沁着细汗:"小姐!王爷的迎亲队伍到了!八抬大轿金碧辉煌,那排场,跟小山似的!"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她嘴上还在咋呼,指尖却微微发颤,任由喜娘搀扶着往外走。路过垂花门时,她透过盖头缝隙瞥见自家的嫁妆队伍——打头的两口黑釉酸菜缸贴着斗大的红囍字,缸沿还沾着前日腌菜的褐色卤渍,透着股浓浓的烟火气;四个小厮抬着口三尺直径的铸铁锅,锅沿系着的红绸囍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后面的木箱里装着搓澡巾、冻得硬邦邦的黑紫色冻梨,还有满满当当的东北榛子;最后才是老夫人准备的二十四个朱漆描金珠宝箱,在晨光里闪着富贵的光。
"我说晚晚啊,"老夫人看着这画风清奇的嫁妆队伍,笑得直拍大腿,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咚咚"声响,"你这嫁妆,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出第二份!"
林晚晚隔着红盖头都能想象出围观百姓瞪大的眼睛,她挺了挺腰板,语气里满是骄傲:"那是!咱东北大妞的嫁妆,就得这么实在!不能像那些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府门外,萧玦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墨玉簪束起的长发被晨风拂动,平日里冷硬如刀削的轮廓,此刻在红妆映衬下竟柔和了几分。看见林晚晚被扶出府门,他利落地翻身下马,锦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林晚晚隔着盖头感受到他走近,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冰块,今儿个可别再跟洞房那会儿似的,冷不丁喊出'给爷笑一个'啊!"
周围的宾客闻言顿时低声笑起来,萧玦耳根泛起薄红,伸手握住她覆着红帕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缓缓传来:"本王...记下了。"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柔许多,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晚晚被他牵着上了花轿,轿厢微微一晃,她听见外面萧玦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模仿的东北腔调:"新娘子,跨火盆,日子越过越红火!"这一嗓子喊得字正腔圆,还带着股子虎虎生风的气势,逗得林晚晚在轿子里直乐,红盖头下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靖王府内,猩红的绸缎从府门一直铺到正堂,如同流淌的云霞。拜堂时,林晚晚偷偷掀开盖头一角,看见萧玦站在身侧,大红喜服衬得他面色愈发俊朗。可他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泄露了紧张,掌心的汗渍甚至把她的手都濡湿了。她故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掌心,感觉到他身子猛地一僵,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如同千年不化的冰山悄然融出一道温柔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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