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三十分,传菜部的喧嚣如退潮般渐渐平息。石瑶摘下早已歪斜的工牌,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马尾辫松松垮垮地垂在颈后。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到黑板前,手指划过最后几张单子,粉笔字被蒸汽晕染得有些模糊,她却熟稔地辨认出每一处标记,利落地将完成的单子取下,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铁盒。
“向哥,检查下消毒柜里的托盘够不够。”石瑶哑着嗓子吩咐,弯腰从墙角拖出清洁车。她拧开清洁剂喷头,白雾在黑板上散开,抹布来回擦拭间,粉笔痕迹与汤汁污渍一同消失,墨绿色的板面重新泛出洁净的光泽。邢成义怯生生地凑过来,想帮忙收拾散落的夹子,却被她笑着拦住:“歇着吧,等会儿吃饭得抢快点,今天有红烧肉!”
地面残留的油渍在消毒水的冲刷下渐渐褪去,石瑶半跪在地上,用钢丝球仔细清理墙角的顽固污渍。向佳乐推着收满脏餐具的推车经过,铁盘碰撞声在空旷的传菜部格外清脆。“最后三桌的撤台单我核对过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单子,“石姐,你昨晚上夜班,要不先去打饭?”
石瑶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腰背,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传菜部:黑板锃亮如新,铁夹列队般整齐挂在墙面,清洁车的工具摆放得井井有条。她解开黏在后背的制服纽扣,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不急,把垃圾袋换了再去。”说着,她利落地扯下鼓胀的黑色塑料袋,腐坏食物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她却面不改色地扎紧袋口,哼着跑调的老歌走向垃圾通道。
两点的钟声准时响起,传菜部的员工们如候鸟归巢般涌向食堂。石瑶最后一个摘下围裙,望着镜子里满脸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自己,随手抓了抓乱发。推开通往食堂的门,红烧肉的香气裹挟着同事们的谈笑声扑面而来,她快步加入排队的人群,此刻,黑板前的忙碌、灶台边的焦灼,都化作了对这顿员工餐的热切期待。
两点整,黄子亮抬手看了眼腕表,金属表盘在顶灯下闪过冷光。他轻拍手掌,声音穿透传菜部最后的收拾声:“列队!“二十余名员工立刻挺直脊背,按高矮顺序站成两排,制服摩擦声窸窣如浪。邢成义学着向佳乐的样子并拢脚跟,余光瞥见自己歪扭的领带,慌忙伸手整理。
穿过铺着防滑砖的走廊时,各部门的员工正从不同方向汇聚。保洁阿姨推着装满清洁工具的推车,轱辘声与客房部服务员的高跟鞋声交织;厨师们解下围裙,袖口还沾着面粉,经过时拍了拍向佳乐的肩膀:“小子,今天红烧肉管够!“邢成义缩着脖子跟在队尾,浓重的乡音在回应问候时显得格外突兀,几个字眼刚出口,就引来周围好奇的目光。
地下一层的员工餐厅飘来浓郁的肉香,不锈钢门把手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排队的队伍已经蜿蜒至拐角,邢成义踮脚张望,看见打饭窗口上方的LED屏滚动着今日菜单。红烧肉的油亮色泽在图片里泛着诱人的光,更让他咽了咽口水的是标注着“秘制排骨“的菜品——金黄的脆骨裹着焦糖色酱汁,旁边还缀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叶。
队伍缓慢前移,邢成义注意到餐盘回收处堆满油亮的空碗,几个洗碗工正将它们摞成小山。当他终于挪到打饭窗口,蒸汽瞬间模糊了眼镜。戴着口罩的厨师用长柄勺敲了敲保温桶:“小伙子,排骨要肥点的还是瘦点的?“邢成义慌忙扶了扶眼镜,瞥见旁边的米饭桶正在冒热气,颗粒分明的米粒泛着诱人的光泽。
“主食...没有馒头吗?“他的声音淹没在餐盘碰撞声里,厨师愣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米饭桶:“管够,随便打,但不能浪费啊。“邢成义攥紧最大号的餐盒,看着白米饭在盒中堆成小山,突然想起老家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馒头,喉头发紧。
向佳乐在角落的长桌招手,塑料椅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邢成义刚坐下,对面突然投来一道阴影。“这儿有人吗?“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邢成义抬头,看见个壮实的男人正晃着空餐盘,袖口还沾着泡沫——霍文斌的围裙上别着“餐具消毒“的工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油渍。
“我叫霍文斌,刷了一上午盘子。“男人一屁股坐下,不锈钢餐盘震得桌上的紫菜汤泛起涟漪,“听说今儿排骨炖得烂,特地赶在收餐前来尝尝。“他伸手舀起一勺汤,热气氤氲中眯起眼睛:“新来的?听口音像河南的?我媳妇也是那儿的!“
邢成义紧绷的肩膀松下来,筷子戳着碗里的排骨,肉骨轻轻一抿就脱了骨。向佳乐突然伸手夹走他碗里的青椒:“小子,挑食可不行。“三人的笑声混着食堂广播里的流行歌曲,在蒸腾的热气里发酵。邢成义望着碗里的米饭,忽然觉得那些亮晶晶的颗粒,也有了几分馒头的实在劲儿。
霍文斌用筷子敲了敲餐盘,溅起的汤汁在桌面上画出细小的弧线:“说起来,咱后厨有个秘密吃法。”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围裙上还沾着的泡沫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把米饭挖个坑,浇上红烧肉的汤汁,再埋两块排骨,闷一会儿,那滋味……”话音未落,向佳乐已经依样画葫芦地操作起来,蒸汽裹着肉香瞬间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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