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稠厉喝一声,硬是拨马越过倒马堆,斧光如雪,向陷阵营最前的那面盾当头劈下。那面盾没有躲,没有逃。持盾的甲士只是把膝盖向前一顶、肩膀微沉,盾面在斧到的一瞬微微斜出半寸,“当”的一声,斧刃被导开的力道砸在盾缘,火星四溅。与此同时,左侧的短刃从盾缝里钻出,一刀利落,抹在樊稠坐骑的腮门。马长嘶着倒下,樊稠以斧柄撑地,借力横翻,堪堪避过了第二刀。他背后两名副将已经来援,刀向那名持盾甲士的颈下斜斫——
“我来。”高顺一步跨出旗阵。短刃不出鞘,他只是抬臂,以盾背“哐”的一声撞上第一名副将的胸甲。那声响沉得像敲在井口,副将喉头一甜,喷出血来;第二名副将刀未落,手腕已被高顺另手扣住,关节一错,“咔嚓”一声,刀落地,人已仆。樊稠横斧扫来,高顺以盾挡,脚下悄然一挪,半步入他怀中,短刃出鞘不过一寸,冷光一闪,樊稠虎口已开,斧柄脱手。高顺左膝往上一顶,正撞在樊稠的心口。樊稠胸骨作响,退了三步,还未站稳,一只铁钩如毒蛇,绕住他后颈往后一拽。高顺掌下短刃横过,“嘶”地一声,红雾在寒气里炸开。
城上众将同时低了一声气。吕布的手还搭在城垛上,指尖轻轻弹了一下长砖。他眼神很平静,却像在远处的水面看见了某种纹路的扩散——“陷阵”,在玄武门前,第一次以它应有的方式,将“阵”字刻在了石上。
“西凉步军换阵,长枪前移!”城楼上了望的人喊。
“收钩,矛阵。”高顺举旗。陷阵营的铁钩如潮水回收,矛尖再次推到最前。西凉步军在搅乱的马尸与铁蒺藜之间艰难推进,长枪队列在微雪里逼近,枪尖像一丛丛灰白的刺豚。
“城弩!”吕布沉声。
“城弩——发!”弩机轰然,十数支粗矢如短标枪,照着对方枪阵的腰眼与小腹直打。被击中的人像被一只巨手提起,又被随手丢下。空中的惨呼落地便碎。弩机复张之时,西凉阵中已有哨角再起,队列中间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辆高大辇车被推了出来,车上竖一面小黄旗,旗面上绣着一个“侯”。
“侯?”张辽眯起眼,“李傕、郭汜未至,怎会有侯?”
“是诱。”吕布低声,“想让我出城。”他侧首,“高顺。”
“在。”
“守门。”吕布语速不快,却字字如钉,“你记得我说过——今日之胜,在守。”
“谨记。”高顺应声,旗不曾有一丝抖动。
吕布回身,对张辽道:“随我。”话落,人已掠过女墙。城上众军一惊,齐声道:“将军——”吕布足尖在城砖上一点,整个人如鹰折翼而下,落在城门道中的拒马之后。他不拔戟。他只是行至那辆小黄旗车侧,对着车帘,冷冷看了一眼。
车帘后头传出一个细细的笑。笑声里有一股作出来的怯意,“温侯……何必自辱?”
“辱?”吕布伸手,像是随意在帘上一抹。帘角被他指风一掀,露出里面缩着的一张脸。那脸涂着厚粉,眉心点着花黄,竟是一个伶人。伶人一见吕布,吓得连连磕头,额头把车板磕得“咚咚”作响。
“笑而已。”吕布淡淡收回手,“笑要拿来给该笑的人。”
他转身,仿佛只是出来走了一遭,便又跃回城上。城内外人心都稳了一线。
城外,鼓声忽然换了拍子。凉州后军的黑旗像一堵墙移动,旗上大字“济”。张济的甲骑到了。李傕、郭汜未到,樊稠毙命,张济不得不顶上。他不似樊稠那般贪勇,先以弓阵压制。百名善射者列于步阵之后,弓弦一齐拉满,箭如疾雨,专向陷阵营旗侧与换列之际的缝隙打。
“卧!”高顺旗下一压,陷阵营所有人同时半蹲,盾面上举,往前一搭,斜面向外,像突兀生出一堵斜坡,箭雨拍在上面,“笃笃笃”地落了一地。那一刻,城上城下一齐屏住了呼吸——陷阵营没有出一个声音。他们只是在盾后呼吸,呼吸共同,像一只巨兽埋在土下的胸腔,起伏稳而长。
箭雨止。高顺的旗一点,“起——进半步——停——”他的声音像锤打在铁上,每一下都恰到好处。陷阵营整队前挪半步,挪出的这一线,把西凉步军推到了牛油与铁蒺藜更滑更刮之处。西凉步军脚下不稳,阵形再乱。高顺趁势,“换!”第三列甲士鲤鱼般跃起,越过前列,短刃大开大合,膝、肘、刃、踢,一点不讲花巧,专打人最脆弱的地方。血溅在他脸上,他连眼都不眨一下。
张济怒吼,驱骑再扑。就在那一刻,东阙小门处杀声起。张辽三百甲士如一线黑光,从侧后掠出,冲着张济之侧翼斜斫。张济料此处空虚,未设拒马,被张辽一插,队列立刻出现缺口。他大骂一声,挥刀收拢,却已晚了半步。张辽一马一人,如刀穿纸,直劈张济旗下校尉而去。那人举刀硬挡,张辽刀势忽回,刀背在那人颧骨上一磕,骨裂声清脆,校尉眼前一黑,连人带马侧翻。张辽不看,只把马一带,刀光横扫,扫断一面“济”字小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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