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赏既毕,陈宫忽扬声:“军法亦有名。”司隶使所部提刀押出两人,一人披甲,一人穿短褐。披甲者姓寇,昨夜趁乱在后巷抢了商贩一包布;穿褐者是外来地痞,混入军中偷掘辎车钉。他们被押至军前,头伏地,身抖如筛。
“剑令在阳,军法在前。”陈宫展开尚书台所发“清君侧剑约副本”,朗声:“军市有扰民者,军法从事;假冒军者,立斩。”他压下卷,目光看向吕布。
吕布没说一个“斩”字。他只是抬手,一指寇某:“失纪,杖四十,削藉;归市巡营受民责一拜,再发边哨一月,以赎;若再犯,立斩。”又一指那地痞:“冒军劫辎,按剑令,斩。”话落,刀光一闪,血花不过二指高,立止。军阵不呼,好像风吹过一片麦田,耳畔只是“簌簌”。吕布把目光又投向寇某,“你去向那卖布的婆子道歉,把布还她,再为其屋檐挂一袋水——今夜风紧。”
寇某咬唇重叩,几乎把额头叩破。军列里,有人呼吸长出一口:赏不纵,罚不滥;军心能安,民心亦定。
陈宫这才开封怀中第二册竹简,以红绳缚,封面书:“恤亡簿”。他翻到第一页,第一名是“陷阵营,周贲,渭北玄武门前亡”。吕布伸手,从托盘取一面小牌,牌上刻“周贲”三字,又刻“米二十斛、布二十匹”。他交与高顺,“三月后,随你回城,把牌钉在玄武碑上。此牌不随风。”
高顺将牌贴胸,沉声:“谨记。”
赏罚既明,吕布把缰一挽,“军人听令——”他声音平,像把刀放回鞘时那一下,“今日午后二刻,全军演一‘定心阵’:陷阵取中,迅锐为翼,辎重为脊,医与市巡为肤,民夫为血。阵成,三息静默。此为‘军心’,不是为战,是为‘稳’。”
“喏——”千人齐应。三息静默时,风从旌尾走向刀背,走向每个人的眉骨,像用看不见的手在一万人的胸膛同时按了一下——不是按下去,是按稳。
……
同一时辰,长安城内,太极殿外钟声三下,朝会再启。
王允着朝服立于陛前,承明殿所借“天子剑”已归司隶校尉杨公佩带,剑鞘黑如墨,刃不出而气先肃。殿上诸司列位,尚书台先呈三纸:一曰“清君侧名录(第二日)”,记中常侍二、黄门一、小吏三,罪由与处分皆在;二曰“军政并行程牒”,自今日起军行文移与尚书台互检,错漏者罚银三十,公示三日;三曰“军粮汇簿”,泾阳三十车入城,分置三仓,按户籍发救济米,先军属孤寡,再老弱。
中书令欲再提“监军”之议,王允未语,杨公先一步出班,执剑揖道:“剑约在前,‘不滥’与‘三守四不’已明。诸公若有‘监’,当先自‘监’其文书,勿再使‘无名’入案。军政并行程牒已出,旬限而不复者,罚;虚报者,罪。”他话不锋利,却沉。殿上有几人面色微变,半是羞半是惧。
王允接言,朗声:“今日朝会,两端并举:一端论功,一端重纲。”
“论功”,他举袖指柱,“并州军有三功,朝廷当三赏:一赏‘不扰’,市井有劳者列籍;二赏‘不滥’,军中严纪者记名;三赏‘不欺’,上书者署名,议者对名。御史台设‘公议籍’,太学解禁后,诸生署名论政入此籍,榜示三日,驳者同榜,不许无名。”
“重纲”,他又向御案,“朝廷七件:一,复三辅仓,开社仓三十,立粟价;二,修宣平、延平两渠,籍民夫五百,军护之;三,募铁匠一百二十入军器监,优给盐铁;四,立三辅‘驿递法’,军报先行,民报次之;五,罢苛捐五条,留盐铁、今岁不加派;六,设‘军户籍’,军家免徭一载;七,定‘三月之约’施行细目,每五日于宣德坊榜示一次。”
此七条一出,堂上喧动。或自喜、或惶惧、或窃语。王允目光不动,像把一块石放在水里:水有波,但终究要绕过去。
陈宫此时入班,呈上一卷,“臣奉并州军令,送‘军功告示’一纸,请尚书台代榜,于宣德坊、东市、西市、北郭四处张挂。其末有句:‘军功在民前,军法在军后。’”
“好!”御史中丞拊掌,“把‘功’写给民看,把‘法’写给兵看。”他转身看王允,又看杨公手中天子剑,“剑在匣内,字在榜上,心在胸中——朝纲可整。”
这一整,不在于杀多少人,而在于每一条法、每一张榜都在阳。阳一多,阴自少;阴少,则“毒士”的“写”便要换法。
果然,午时一到,尚书台收得一书,封背署名——“李儒”。书中仅八字:“守三月约,见而后言。”王允看罢,托付给陈宫:“四字回之,亦署名——‘守而必行’。另附‘军政并行程牒’副本一纸。”陈宫微笑,低声道:“他以‘写’试我,我们以‘行’答他。”
……
申时,泾水南岸营议。
幕中铺着一张羊皮军图,渭水如一条银蛇,绕长安而东,折向华阴。陈宫以木筹为兵、青石为粮、白石为民、黑石为敌,先置一“八事备国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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