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张辽抱鼓退下。
申时的鼓点如约而至,城内城外共振三处。鼓棚、粥棚、市口,各立一口鼓,用的是同一张鼓皮、同一条鼓绳、同一个节律。张辽先击三声短收,再敲一长二短,告示“练阵不越拍”。义旅的队列在城南空地划成“角—门—巷—火”四阵:角先立,人后行;门开合,巷成行,火待时。高顺带陷阵营在西北小路试“门”,铁钉落地“嗒嗒”,每一声都在地里钉稳了一寸“安心”。城中百姓从门洞探出头,看军阵如看织布机,越看越觉得心里有纹理。
王道在“弛”,霸道在“张”。一弛一张之间,人的呼吸慢慢跟上。贾诩站在城门楼上,袖中仍常藏那方写着“忍”的白绢。此刻他展开一角,又收起一角。昨夜“毒士三答”后,他告诉自己:“忍,不为屈,是为时。”他眼观南野,见“静堂”旗杆上五字俱成——静、藏、钩、义、时——心里那缕薄冷又温了一寸。他转身入衙,约见城中四坊的族老、行首及各“巷约”,共设一案。案上无酒,只有“绳、钉、镜”三物,与昨日本同。贾诩先问三句:一、家中有无夜哭;二、坊内可有夜盗;三、巷中可有谣语。四坊族老面面相觑,族长老温率先作答:“哭,有,但哭着哭着就睡了;盗,昨晚无;谣,有,说并州劫粥。”贾诩笑而不怒,转头吩咐照牌官:“即刻把‘辟谣’贴在三处;再派义旅与并州‘巧营’混队巡夜,巷里若再捕风捉影,先照‘镜’,后贴‘钉’。”
“何谓照镜?”族老问。
“照己。”贾诩道,“先照我们巷里有无借‘义旅’名行讹诈者,有无夜里敲门‘盘查’而索钱者。——若有,不问他挂的哪面旗,一律按‘禁掠民市’。”族老低头:“是。”贾诩再笑,“何谓钉?——钉在市口,钉在鼓棚,钉在粥棚,钉的是‘夜不击鼓’,钉的是‘价明秤当’。钉多了,心就不飞。”
“那绳呢?”行首问。
“绳系边界。”贾诩道,“三军每晚换岗时,义旅‘绳’先铺,诸军按绳就位。绳不缠,心不乱。”
话正讲着,衙外忽有人声一乱,市口起了烟。照牌官慌慌赶来:“有人纵火烧粥棚!”贾诩起身未动,先对族老一抱拳:“王者施‘弛’,霸者行‘张’。现在看‘张’。”高顺已自西北驰至,盾未出矛未出,先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沙,三指一捻,沙线唰地扑到火星上。火是从油纸包里引的,油里掺了松脂,按理越扑越起。高顺这一沙扑,却正从火底抽了魂;紧接着,巧营自三面倒挂墙檐滑落,一人夺油包,一人断绳,一人把那根细如发丝的引线在指腹上轻轻一搓,线即断。张辽的小鼓“咚”地短响三声,粥棚四角同时翻起事先备好的湿毡,火光甚至来不及亮,也就熄了。
纵火者是一名青衣小厮模样的少年,眼角有新伤。他被按在地上,嘴里嚷嚷:“是并州逼我!”臧霸一把捏住他腕骨,握在掌心揉了一揉,指腹粘出一层薄薄的胶。陈宫接过味,一闻:“松脂里添了白芷香,是‘花香’的底子。——不是并州的‘反砂泥’,是城里某些‘毒士旧友’的方。”他把“镜”立在案前,笑意淡淡地对少年:“照照你自己吧。你是被谁使的?许诺你什么?家在何处?火不烧我们,先烧你娘的屋。我不问人,我问‘因’。”
少年眼底一恍惚,肩头一垮,泪下如雨,咬着牙把某巷一个“牙行”的名字吐了出来。那“牙行”本是城里牵货领账的门路,平日仗着消息灵,惯拿“佣”,今见三军立“照牌”,生计受阻,遂买少年纵火以乱市。贾诩听完,未怒。只是命照牌官写“照案”,三处张贴,牙行当众认罪,赔粥棚失物三倍,“行”旗砍下,禁业三月。再把少年交给义旅,责杖三,送回母家,记“可教一”。粥棚的人群看着“照案”,先是骂,继而叹,最后各自端碗,低头喝粥。有人抬头看“禁掠民市”的大牌,轻声道:“不是纸,是钉。”
申后未时,王道之“弛”与霸道之“张”,像潮汐一样在城里一呼一吸。夕阳落在“静堂”的水面上,叶影如一只小舟。吕布负戟而坐,听张辽把今日“鼓三拍”的情况报了一遍:市口守鼓一次错拍,已罚鼓手一碗粥;义旅练阵两次越拍,已延后开饭;并州西北练门,三拍合节,民声称善。高顺补报粥棚纵火一案:已“照、联、定”三处同张,罪不蔓延,人心稍稳。
“好。”吕布轻轻点头。他的呼吸落在五心,静而充。他知道,王霸并用不是写在纸上,是写在人的“食”“寝”“行”里。王道让人敢吃,霸道让人敢睡;王道让人敢说,霸道让人敢走。四“敢”有了,城就不飘。
贾诩也在四敢上下工夫。夜里,他召四坊“巷约”,各挑三人,编为“夜义”。“夜义”不执兵,不执法,只执灯与板,板上写“夜不击鼓,请静”。凡邻里有争,有婴啼,有犬吠,先劝,后记,三记不改,方报义旅。他把“毒”字的一撇藏在“节”里,以“节”约人心,以“迹”验人言——这就是他的新“毒”。张绣亲自巡视“夜义”,见一处巷口的灯斜着挂,便停下,把灯扶正,灯绳打了一个绊,绕住钉子,灯不再摇。他转身时,恍惚觉得这灯便是他枪上的“半寸”,扶正了,心也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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