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三尾。”一个念头从极深处浮起。
“气握住。”另一个声音像谁在耳边低语。
他把舌尖狠狠咬在后槽牙上,腥甜在口中爆开,三息之间,他将那股冷意压到左肋,将那小蛇按在骨缝里不许乱窜。短戟的力度虽减了一线,却仍够挡住头一刀。吕飞不退,反而上前半步,戟柄向前一送,戟首在对方刀背上一挑,那人的手腕被荡开一个指宽的缝。他不等刀花再起,戟尾猛地向前,下盘一沉,“咚”的一声,戟尾钉在对方膝盖外侧,膝盖微歪。吕飞上半身顺势折入,对方胸前正门洞开,他的戟刃由下往上,一寸寸往喉结顶——
“收命!”对方猛然张口,喉中喷出一口黑红,带着怪异的腥甜。吕飞心里“咯”的一跳——对方刀背亦有毒!他留了一线,戟刃只破皮三分便横拨,改刺其锁骨下方,戟刃插进半寸便感觉到骨面,他手腕一抖,刃起刃落。小头目双手松开,刀跌地,喉中“咕”的一声,膝一软,蜷下。
“一!”陆十三的声音在背后炸起。吕飞没有回头,他知道是“第一目标已除”的暗号。
谷底混战短促而烈。伏弩失准,白波骑未能在第一息之间夺势,陷阵营的黑墙推进,狼骑从右侧斜入,三角合围。白波骑中的一人从驹背上翻下,滚地欲逃,被一支短矛从肋下钉住,血在夜里不过一片更深的影。有人试图点燃第二处烽火草,刚举起火折子,便被一支冷箭从腕骨射穿——那箭一声闷响钉入木桩,腕骨碎裂如豆。吕飞心口那股寒意越发沉,他知道毒在怒,他便更收呼吸,把每一分力集中到握戟的右手与脚下的步子上。
“撤!”庞温的声音如断铁。目标已得,不恋战。盾墙边的箱已接力送出谷口,狼骑自侧护送,陷阵营边打边退。张辽在远处抬手,旗影一摆,夜中旗的暗纹难辨,却一摆之间,众军如被一只无形手牵着,潮水一般退入谷侧阴影。白波骑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追出谷口,前面的山路已被落下的小石堵住半截,脚步错乱。张辽望了一眼,低声:“可追二十步,以断其胆。”高顺领意,重甲如墙,向前一推,追出恰好十九步,于二十步前半息收脚,刀锋反撩,割断几人的腿腱,余众大骇,退如崩堤。
“闭。”张辽吐气,手一压。鼓点止,号角三短两长——“收”。夜,如同一面下落的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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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第二岔口,陈宫已在临时救护所等着。一顶低矮的布棚,四角扎在地上,棚内挂着数个铜盆,盆里烫水冒着白雾。他披着医袍,袖口挽高,露出一截苍白手腕。齐眉小童在旁递针递药,动作利落。
“先伤重者。”陈宫眼睛扫过每个人,像秋风过田,连哪一根稻叶弯了多少他都看见了。他一把抓住一个肩窝血如泉涌的新兵,手肘一压,银针入穴,血势立止,再以刀尖刮开一线,拔出断箭,手势如切豆腐。“换药——压——绷!”他一连串命令吐出,像在指挥另一场没有号角的战斗。
“吕飞。”他忽地抬眼,声音压低,“过来。”
吕飞走到灯下。陈宫撩起他左臂的绷带,伤口边缘黑红发黯,肉色不正。他手指轻轻一掐,伤口边缘渗出几丝暗黑的血丝,闻之有甜气,腥里带怪。“三尾伏性强,今日血行大,毒在动。”陈宫的眉线夹紧,“上炉。”
“炉?”吕飞还未反应,陈宫已命人抬来一只小铁炉,炉里红炭旺,置上薄铁片,铁片烧得通红。陈宫掬起一捧药粉,洒在铁片上,药粉与铁片一接,便“呲啦”一声吐出青烟。那烟非寻常烟,夹着草木之辛与野兽之腥,冲鼻而不冲眼。陈宫掀衣,露出吕飞左肋,银针五枚,分别刺入肋下五处穴位。他拈起一条两头系着麻线的薄皮带,皮带另一头连着一个小小的葫芦,葫芦里有热气。陈宫以皮带轻轻勒住吕飞的左臂根,止血;又让他半侧身,膝压凳,背微拱,“咬木。”
吕飞叼住一块木片。陈宫以镊子夹起一片薄金属,迅速一按——那金属贴在针尾上,热度沿针尾直透穴道,像一条火蛇从肌肉缝隙钻了进去。吕飞全身一绷,木片被他一口咬出两个深痕。陈宫不言,又按第二针、第三针……每一针的热都像把毒从肉里逼出一寸。最后,他按在伤口周围,以一枚特制细针轻轻刺出数十孔,然后敷药,以上好的牛膏混药压住,层层缠带。操作一气呵成,像一段精心排演的舞。
“吐。”陈宫松口气,拍了拍吕飞背。
吕飞吐了口浊气,浊气里带出一点腥甜。他眼角微湿,却强自一笑:“公台,能战。”
“能战。”陈宫看着他,“但别逞。今日这‘淬’,算你捡了便宜——毒在你体中搅过一次,你的筋肉与血脉会记住它。再遇同类毒,未必致命,痛且迟。你将来也许能在毒上多活一息——一息,便够杀人。”
“谢。”吕飞抱拳,指节间的皮磨得发红。
陈宫不笑:“谢张将军去。他压住了队列,才给我时间按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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