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的冷在吕布的脊背上升,像一条蛇寻着骨缝蜿蜒而爬。他咬紧后槽牙,舌根抵上腭,用力一沉气,生生把冷按在胸椎之下。他余光里,崖上黑影窜动,呼喝带着荆楚口音。那群人的动作不像白波贼粗野,反倒有章,弩手三人一组,交替蓄力,准头甚稳。张辽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口令一转,右侧狼骑斜插,左翼陷阵营内收再劈开,像一张拉开的网忽地一收,逼得崖上弩手换位。换位之间,箭雨的密度少了半息。
“就是这半息!”庞温低喝,抬手示意。并州新营沿水斜切,吕飞居前。水面泛着白粉,鞋底一踩便起丝丝冷气,他用牙齿咬紧药布,目光锁在崖下两丈的一处黑影——那里有一根藤,藤下是一个小小的洞口,昨夜侦回时他未见,这会儿在谷风里轻轻摆,露出缝内一线潮光。他心里倏然一动:洞口有水,水下有路。
“庞曲长!”他低声,“那边可能是‘兽道’!”
庞温的眼只扫一眼,没问他怎么知道:“你带三人上,试。”
“诺!”吕飞与陆十三、孙槛压低身子,顺着石缝贴去。藤下果然有洞,水光涌动,冷意直扑脸。洞口不宽,只许一人俯身爬行。陆十三伸手探了探,低声:“向东,半个身子的坡,能过去。”吕飞当机立断:“先爬三人探路,扯麻绳做引,若通,便以此为侧道出。”
崖上,几声尖啸交错,像夜里鸟的叫。敌人察觉到队形变化,开始滚落带刺的铁蒺藜。庞温踏上前,脚尖一挑,将蒺藜抛入水中;蒺藜入水,“呲”的一声,边刺上浮起细白泡,竟有一层粉末涂面。陈宫眼角一紧:“粉里还有‘迟肌’!若被刺,半炷香后四肢发麻。”他背手一拍药箱,“拉开炉!”
救护兵早把小炉架于盾后,炭火一掀,铁片“赤”红。陈宫银针如雨点落,先入几处要穴,再用红片按针尾,热度一路直透血道。他抬眼看吕布,见他唇色发白,眼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清明,“三尾”与新毒夹攻,若不立解,半个时辰后必寒入心。陈宫压低声音:“主公,伤在颈侧,距大脉近,不能轻针。需以‘热引’先逼毒外行,再以‘寒收’稳住。”
吕布点头,唇边挤出两个字:“行之。”
他刚吐出“行”,胸口的冷浪便猛翻了一下,像洞里的水被抛上石。眼前光景陡然一黯,耳中的鼓声全成闷雷。高顺伸臂扶住他一肩,把他往戟后轻轻一引,自己半步跨前,刀锋抬起,挡住了迎面一支贴着地皮飞来的短矢。那矢擦刀而过,落地无声,刹那被泥水浸出一圈黑。高顺的喉结动了动,面无表情,眼却更沉。
“药!”陈宫低喝,掏出一小瓶灰绿色的膏,以指快速抹在吕布颈侧伤口周围,膏触皮,皮立起一圈鸡皮疙瘩,黑红的血丝被逼出,渗在膏上。陈宫又抓起一束黑绿色的草,拧出汁液,汁里有一股腥烈的清香。是吕飞从洞口边掐来的——断鳞藤。陈宫鼻翼轻轻一颤,眼里闪过一线满意:“好草!”他把汁滴在两枚细针上,针尖涂绿,入穴极浅,像在皮面点下一点露。紧接着,他用炭火烘热一片薄铁,贴在针尾,一股热透过薄薄的肉层,直逼毒向外。吕布舌尖抵腭,三息一握,硬把冷浪压住,额上汗雨下,滴在甲叶上“叮叮”作响。
“顶住。”陈宫声音沉稳,“再一针。”
吕布闭眼,像在呼吸一场看不见的战。半盏茶后,他胸口的冷意从“啮”变成“缩”,像被逼入某处窝。他长长吐了口气,背靠着戟柄的一瞬,像靠在一块温热的石上,血流回到掌心。他睁眼,眼里黑白分明,冷意虽未尽,却被困住了爪。
“主公,仍不可动烈。”陈宫忙道,“暂稳其势。要出,则用风,用水,不用命硬碰。”
吕布点头,目光再亮一寸。他抬指指向谷腹:“风从西北下,火可逆。谷中弩手站位在三处转角。若以烟遮,再以水冲,可逼其退位。张辽!”
“在。”张辽俯身。
“以湿草与艾为基,熏烟逆风,逼其弩位。狼骑右斜——挑其外角;陷阵营左持盾,步步逼近,逼其滚木先出。庞温——洞口若通,以十人为先,出其背后,拔其‘钉’。”
“得令!”
陈宫忽道:“还差一口火。”他朝何炉的缴获箱一指,“那几包火膏——掺盐水,烟黑而黏。”
“取。”
短短几息,湿草团已堆在前列盾后,艾叶铺上,火膏点燃,烟柱拱起,不高不爆,黑而厚。风一裹,烟沿着崖壁缓缓向上,像一只巨大的灰蛇往上游走。崖上的弩手被烟呛,连连退,弩口抬高,箭雨落势立减。狼骑趁势斜插,刀光像从烟里生出来的一束白。陷阵营左盾推进,木石在烟里滚落,砸在盾上发闷。齐声一喝,整列如墙下滑一寸,再上半步,把最窄的一道崖口硬生生扩到两人通宽。
“绳来!”洞口传来吕飞的低喝。麻绳已穿过洞腹,他在那头猛一扯,示意通。庞温不再多问:“十人,随我!”他身形一矮,肩先入洞,甲叶刮着岩面发出“呲啦”的细响,像刀刮旧骨。陆十三在前引,孙槛断后。洞里黑得像吞人,水从膝上拍下,冷得直钻牙根。四肢紧贴岩面爬出二十丈,前方豁然一亮,竟是另一道侧岔的出口,正对着崖上第二弩位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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