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陈宫眼睛一亮,“发孙策的母亲吴夫人。妇人之心,柔胜刚。写‘江上多事,望勿轻动’,以‘孝’字压之,以‘安’字安之。”
“还有第六封。”贾诩笑意更深,“发袁术——假的。言江东已与北线有缔约之意,愿以海盐换马。让他误判,让他怒。怒则失衡。”
帐内静了片刻。张辽与高顺交换了一个极轻的眼色。貂蝉从盏边抬眸,灯火在她睫毛上铺了一层细光。她看着吕布,轻声道:“你还差一封。”
吕布不语,掌心把那枚黑子压了压。他看着沙盘上的江东,像看一条在雾里呼吸的龙。他慢慢地道:“第七封,给孙策。”
众人俱是一滞。贾诩挑眉,嘴角微微上翘:“直递上门?”
“直递。”吕布道,“别写多,别写深。就写五个字——‘江东,自守可也。’再添三行:‘北地虎狼相搏,三年之内,东南勿北顾。三年之后,愿与江上好会。’”
陈宫猛地一笑:“借他一个‘王’的虚名,让他坐在自己的江上,当个江主。他若真由此自守,三年足矣;若不自守,他会想——我吕布何以敢直书此语?他便自疑。疑生,兵缓。”
“缓,不败。”高顺沉声应了一句。他不善多言,这四字却像钉子,稳稳敲在木里。
张辽仍谨慎:“主公,这样直递,若被袁术截去——”
“那他更怒。”贾诩笑,“怒则乱。李傕郭汜当年就死在这个‘怒’字上。”
吕布摆手,示意将一切细目落于书。他把案上的狼毫挑起,蘸墨,墨入毫端,黑亮得像夜色里的一滴星子。他没有立刻写,而是把笔横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抬眼望向帐外。帐帘缝里,夜色像一泓深水。风把帘角掀起又压下,仿佛无数次的呼吸。
貂蝉忽道:“等一等。”
众目转她。她站起身,将盏里最后一口热粥,轻轻倒在一旁的铜盆里——那是给营外流浪小儿预备的粥底。她看着粥在铜面上铺开一层浅浅的暖,低声:“不写伤人句。写‘自守’,不写‘称尊’。写‘江上好会’,不写‘盟主坐定’。留一线情面,别人才愿意给你路走。”
吕布点头,笑意很薄,却是真心的。他把笔落在绢上,字如刀斫,冷直中带一点火——
“东吴孙郎亲鉴:北地虎狼相搏,今岁未已,三年为期,江东自守可也。若能屏袁术之虚名,自治州郡,善待故旧,毋扰淮北,三年之后,愿携并州诸将,泛舟江上,置酒会稽,叙英雄耳。”
短短数行,墨香还未干,已经有风从字缝里透出一种极轻的笑意。那是掌棋者对棋局的自信,不是狂妄,是一种会在关键一子静静落下的沉。
贾诩看完,拱手:“妙。”
陈宫沉吟,提笔在另一封给张昭的信尾多添一行:“‘若江东不愿事袁,愿共尊汉。’——给他们一个体面的‘义’字。”他抬眼:“读书人爱义。”
吕布不言,便是应了。
信封封好,黑蜡一滴一滴落下,蜡面将显未显,像一层薄甲。贾诩吩咐道:“第一二第三封,走水路暗渡;第四封,由盐帮内线递;第五封,择老妪与巫祝之路;第六封,故意做出两处破绽,让袁术的人觉得‘好截’;第七封——”
“我亲自用赤兔送到三十里外,再转手。”张辽抱拳,“末将人马轻,能去能回。”
吕布摆手:“不必。我有合适的人选。”
他目光投向帐角——那是个不起眼的年轻军吏,姓蒋,名斌,出身会稽小县,身形瘦,眼神却明,三年前在洛阳护过一队流民出城,被“鸩”挑中送过几次信。这等人,混在盐帮脚夫里不显,偏又心细如针。
“蒋斌,”吕布唤,“愿走一趟东南?”
“末在!”蒋斌单膝跪地,拳头扣地,声音虽轻,却像石子落入水底,不起波,沉得住。
“去。”吕布亲手把那封“江东自守”的信递给他,掌心一收一放之间,像把一枚子轻落在棋盘要紧处,“记住——若路上遇事,不求争,不争理,只求信到手。”
“谨遵军令。”
蒋斌去,夜色合上,又像被人从另一个方向拽开了一寸。帐外风更急了,旗影猎猎,营火上汤锅的热雾在风里被吹成细细的白丝,缠绕在一处又散开。陈宫把沙盘往回推,眼里亮得很克制:“主公,江东这一子落下,北面曹操、东北的袁绍,局势都会起微妙的缝。”
“缝是拿来扯的。”吕布取过棋筒,黑白两色在手中一摇,发出“簌簌”的细声。他抬眼看贾诩,“曹操那边的‘缝’,你去扯;袁绍那边的‘缝’,公台去扯。扯到哪一步,随势。”
“遵命。”两人同时应。
夜更深了,帐外突然传来两声极轻的咳嗽——是医女唐樱的侍从从伤兵营过,经过帐外时忍不住。貂蝉略偏头,眼神柔了一瞬,又收回来。她望着吕布,像忽而想到什么:“夫君,若此局成,江东自守,三年里你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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