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见势不利,欲溃退。女子不追,只把枪一横,指着他们道:“去告诉你们主人——再敢截粮掳人,马某人先挑他旗!”
此语一出,连张辽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吕布眼底的光微微一变。他忽然从堤上迈下两步,声音不高,像从风下压过来:“敢问姑娘尊名?”
女子枪仍横着,目光如刀:“会稽马腾之女,马云騄。”
马超解了兜鍪,脸上溅泥,笑得张狂又实诚:“主公,她是我姐。”
“原来是云騄。”吕布点头,“马家出良将,不独出儿郎。”
马云騄略略一拱手,左手却还扣着枪尾,姿态极谨慎。她打量吕布,视线落在他背上那柄画戟,绛红披风在风里猎猎,她沙哑道:“马某护马料护药材护孤老到此,并非来投军,只是借道而行。若贵军要收,就收我这条命;若不收,就借我一段路。”
“借路,自当借。”吕布淡淡,“不过你枪里有几个‘急’字,我看着心里不安。可愿让我指一指?”
马云騄眼神一凝。她向来不服人,一枪走遍西北多处,何时有人敢当面对她说“急”?她咬了咬唇,忽又笑了:“试试。”
她双手一抖,枪如游龙,自下而上由外而内,先盘后直,直里又含一丝回勾,正是马家枪中最不讲情面的“盘龙缠心”。吕布不取戟,只把手伸在背后把戟柄托住,右臂空空,竟以手指作戟尖,向她枪圈里轻轻一点。
这一点,不在枪尖,也不在枪腰,而是在她持枪左手食指与拇指之间的虎口那一线“空”。马云騄只觉一股细力像针尖扎进了皮里,枪上劲道被拆去一缕,本该“缠心”的劲被逼入横,也正在那一刹那,她看见吕布左肩微斜、右胯微沉,正与她枪意里最暴的一寸错开——“让”与“指”二字在这一刻合在一起。
“好!”她喝出一声,枪意突变,盘圈化直,直里又猛然收成“雁返”,枪尾反抽。吕布仅以两指夹住枪尾半寸,枪尾在他指中“嗡嗡”而鸣,既不出、也不入。他这才解下背上画戟,戟刃一翻,像月亮在他的掌心里旋转,“笃”的一声,把马云騄第二击送到她自己想要的方向——不是胸,不是喉,而是下盘的桩。她脚下一沉,心里一怔:他看见了她真正的“急”。
“你不怕死,可你怕后车。”吕布淡淡,“所以你在第二招里总把余光留给身后的哀哭,这一道‘急’偏就被我抓住了。”
马云騄眼里火光大盛,忽把枪一横,尖端向下,重重插入泥中。她拱手一揖,声音压得极低:“受教。”
吕布也把戟往地上一按,戟尾陷泥,刃在阳光里亮了一亮。他抬眼看她,突问:“你刚才那句‘先挑他旗’,若有一日我失信,敢不敢也挑我?”
马云騄沉默了一瞬,忽然抬头,眼神像雨后一刹那的霁光,冷冽而清:“敢。我马云騄承父兄之训,所从者义。谁失义,我先挑谁的旗。”
风从柳丝间穿过去,“沙沙”作响。马超脸上有一瞬的紧张,随后又像想起什么,咧嘴笑了。他知道他姐,嘴硬心也硬,认死理。
吕布看着她,许久,竟也笑了。他把画戟拔起,往肩上一挎,向后一步,扬声道:“贾诩!”
“在。”贾诩抱拳上前。
“记下今日马云騄之言。”吕布的声音压得沉稳,“我若负义,许她先挑我旗。此言传示三军。”
马超与张辽、高顺同时一震。贾诩眼里有光,拱手应:“谨记。”
吕布回身对马云騄道:“你不来投,我不强留。你只借道,我给足你道。你护车,我给你人。云騄姑娘,愿不愿借我‘飞熊’三十,护你过淮?此后你若肯,便在我军为‘护粮使’,专护老幼与粮车;你若不肯,三日后,我仍派人送你到境外。”
马云騄盯着他,像要从他眼里找出虚与实。半晌,她才吐出两个字:“愿意。”
“好。”吕布略一颔首,转身,“文远。”
张辽抱拳:“在。”
“飞熊三十,从此听马护粮使节制。凡押粮、护幼、护伤之事,所到之处,军马让路,刀枪让路,旗也要让路。”
“诺。”
“唐樱。”吕布又唤。
医女唐樱提药箱匆匆而至,面上微汗。她给马云騄看了看掌中虎口的红痕,笑道:“是被人两指点破的?运气好,没伤筋。”说着将一枚细细的护腕递给她,“这叫‘药线护腕’,线里浸过药,缠手,既护筋、又防滑。”
马云騄接过,目光一转,在貂蝉与唐樱之间略略一顿。她把护腕缠好,忽对貂蝉深深一礼:“多谢夫人。”她是女儿身,知女儿心,礼数拿得分毫不差。貂蝉温润一笑,回以一礼,轻声道:“护他人,也记得护自己。”
简短数语,却在军心里落了一层柔。吕布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一丝很轻却扎得牢的痛快——不是血脉翻腾的快,是“人合”的快。西凉烈马已归阵,西凉之女也归了心。
贾诩这才上前,低声禀:“主公,江东‘三桥’今晨皆静,只临淮渡口有小股袁术爪牙试探,被我们的人以栀子香误去。寿春城里传言四起,市井传唱:‘黄绢飞灰天不受,铁骑无声民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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