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张着嘴,看看被五花大绑、神情却嚣张得像个皇帝的宋七,又看看自家主子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几百只苍蝇在开大会。
杀人就杀人,怎么还附带偷人的?这是什么规矩?
钱彪的胖脸剧烈地抽搐着,冷汗顺着他肥硕的脸颊往下淌,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在敲鼓,一下,一下,都砸在他的天灵盖上。他拼命转动着那颗被猪油蒙了心窍的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件女人的内衣,和宣府总兵的项上人头,以及自己这条小命,究竟能有什么干系。
现在倒好,又多了一项,去总兵的别院里偷人。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有创意,想在阎王爷面前表演个花样死法。
唯一神色未变的,是陈圆圆。
她只是略微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思绪,仿佛宋七说的,不是去偷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去摘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
院中的气氛,粘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
宋七那双贼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渊,他在等,等林渊的暴怒,或是惊骇。他提出这个条件,一半是试探,一半是骨子里的疯狂。他想看看,这个敢从诏狱里把他捞出来,敢谋划刺杀封疆大吏的年轻人,胆子究竟有多大。
然而,林渊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
没有暴怒,没有惊骇,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
林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半晌,在钱彪快要被自己的心跳声憋死过去的时候,林渊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薄唇轻启,只吐出了一个字。
“好。”
这一个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在院子里砸出了一个千斤重的深坑。
小六子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
钱彪两眼一翻,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宋七,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如此平静。
这小子……是疯子,还是怪物?
“林……林爷……您……您三思啊!”钱彪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偷肚兜,咱们是采花贼。这偷人……这要是被抓了,那可是通天的死罪,要凌迟的呀!”
“闭嘴。”林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钱彪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肥鸭,瞬间没了声音,只剩下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林渊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背对着众人,目光投向那棵石榴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没有回头,话却是对宋七说的,“静心庵守卫森严,暗哨密布。寻常的骚乱,只会让他们把所有力量都收缩到绣楼周围,把那个女人护得像铁桶一样。那样一来,你的机会反而更小。”
宋七脸上的错愕,渐渐被一种凝重所取代。
“但如果,”林渊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宋七的内心,“如果骚乱的源头,不是在庵外,而是在庵内呢?如果他们发现,自己要保护的最重要的东西,那个女人,不见了呢?”
他一步步踱回桌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到那时,所有明哨暗哨,所有潜伏的高手,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不是守着一栋空荡荡的绣楼,而是发疯一样地冲出去,沿着所有可能的路线追击。因为人若是丢了,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整个静心庵,会在一瞬间,从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变成一个空空如也的壳子。”
林渊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而那个时候,就是你,宋七,唯一的机会。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可以让你从容地走进绣楼,找到那件东西,再从容离开的机会。”
院子里,落针可闻。
小六子和钱彪已经听傻了。他们这才明白,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偷人”计划,背后竟是如此狠毒、如此精准的算计。
这不是疯狂,这是把人心和人性算到了骨子里的冷静。
宋七死死地盯着林渊,半晌,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夹杂着惊叹与忌惮的复杂神情。他沙哑地开口:“你……不怕死?”
“我怕。”林渊坦然道,“我比任何人都怕死。正因为怕死,所以每一步,都必须踩在敌人的命门上。”
他说完,不再理会宋七,目光转向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的钱彪。
“钱千户。”
“在……在!林爷您吩咐!”钱彪一个激灵,站得笔直。
“明日一早,你以北镇抚司的名义,去一趟宣府。就说京中查获了一桩通敌大案,有要犯逃窜至宣府地界,你奉曹公公之命,前来协同王总兵搜捕。”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宣府的卫所搅得鸡飞狗跳,但记住,你的目标,是把王承胤的注意力,牢牢地钉在宣府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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