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声音沉闷,短促,不像之前失败的铸件那样,带着一种空洞的、碎裂感的杂音。
老王头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他换了个位置,又敲了一下。
“铛……”
声音依旧沉闷,但似乎……扎实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林枫,脸上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的希冀:“林工……听着……好像……有点门儿了?”
林枫没有说话,他直接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尽管那金属表面依旧滚烫——用手指的指节,用力敲了敲那暗红色的毛坯。
“咚……咚……”
一种相对厚实、带着点韧劲反馈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也通过指骨,传遍了他的全身。
成了?
不,还不能确定。这只是毛坯,还需要经过后续的锻造、热处理、机械加工……任何一道工序出问题,它都可能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
但是,这声音,这触感……至少说明,他们用这堆破烂坦克履带和土法坩埚,真的炼出了……“像那么回事”的东西!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绝处逢生般的狂喜,像电流一样猛地窜过林枫的四肢百骸。他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连日来积累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微弱的希望之光暂时驱散了一些。
他直起身,看着周围那一双双紧紧盯着他、充满了紧张询问意味的眼睛,用力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这一炉……可以!按这个法子……继续!”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但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林枫那布满血丝、被烟火熏得黝黑的脸上,嘴角极其僵硬地、几乎看不出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就够了。
废料场上,原本凝滞的空气,仿佛瞬间重新开始流动。风箱再次被奋力拉响,切割废料的刺耳声音重新响起,号子声也再次变得有力起来。
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这些在绝境中挣扎的人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
然而,基地的运转,就像一台零件老化、却被迫超负荷运行的庞大机器,这边刚解决一个卡顿,那边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危险的摩擦声。
林枫几乎是马不停蹄,刚离开依旧热火朝天的废料场,就被负责弹药组装的老马师傅,在半路上截住了。
“林工!林工!不好了!” 老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膛因为焦急和奔跑而涨得通红,“出……出大事了!”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因为炼钢成功而泛起的那点微光,瞬间黯淡下去:“慢点说……怎么了?”
“是……是引信!火箭弹的触发引信!” 老马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咱们库存的最后一批标准撞针,用……用完了!新的……新的那批,是学徒工按照图纸车出来的,尺寸……尺寸差了一丁点,装配上去,要么太松,一碰就掉,要么太紧,根本按不下去!这……这没有引信,造出来的火箭弹就是……就是一根根铁棍子啊!”
林枫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引信!他怎么把这最关键、也最精密的环节给忽略了!光顾着解决弹体和发射药的大头,却没想到,卡住脖子的,可能是一根小小的、精度要求极高的撞针!
“学徒工……车坏的废品……有多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
“几乎……几乎是全部!” 老马捶胸顿足,“那玩意儿太小,太精细了!稍微手抖一下,多车掉一丝,就废了!孩子们已经尽力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可……可这精度要求,实在是……”
林枫闭了闭眼睛。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昏暗的灯光下,那些年轻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旋转的卡盘,那双或许还带着稚嫩、因为长时间劳作而布满伤口和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车刀,试图挑战远超他们当前技能的加工精度。然后,一次又一次,因为极微小的失误,看着那小小的钢坯变成废料……那种挫败感和压力,足以压垮任何人。
“带我去看看。” 他简短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弹药组装车间,气氛比废料场更加压抑。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种死寂般的、令人心慌的沉默。几十个年轻的学徒,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己的工作台前,看着台面上那些散乱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报废的小零件。有人偷偷在用袖子抹眼睛。
豆芽菜也在其中,他的头垂得最低,肩膀微微耸动着。他的工作台上,报废的撞针数量似乎格外多。
林枫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几枚报废的撞针,放在手心,仔细端详。又拿起一枚合格的撞针,进行对比。在普通人眼里,它们几乎一模一样。但用手指仔细触摸,用肉眼在特定光线下观察,就能发现那微米级的差异——或许是头部圆弧的曲率差了半分,或许是杆部的直径细了那么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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