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在一种微妙而略显压抑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沙瑞金面色如常地宣布散会,甚至还在最后就其他几项常规工作做了简短的指示,会后让赵达功和李达康到他的办公室,语气平稳,不见波澜。
但在座的都是人精,如何感受不到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预期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悬而未决的滞重感,这比直接的批评更让人心下难安。
众人依次离开会议室,沙瑞金端坐原位,直到最后一位常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脸上那层公式化的平静才如同潮水般褪去,一丝难以掩饰的愠怒浮现在眼底。
他没有立刻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这空寂下来的大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的这位陈叔叔,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沙瑞金闭上眼,脑海中回荡着陈岩石那通电话里痛心疾首的声音——“不作为”、“推诿扯皮”、“漠视工人利益”……这些尖锐的指控,如同一把把淬火的匕首,精准地投向他意图整顿汉东官场的靶心。
他当时以为抓住了李达康、甚至是高育良等人懒政怠政、脱离群众的铁证,正好可以借此东风,在常委会上掀起一场针对吏治沉疴的风暴,名正言顺地敲打“秘书帮”和“汉大帮”,将赵立春时代遗留的腐朽气息一扫而空,同时顺势提拔一批能干事、听指挥的干部,初步构建起属于自己的、如臂使指的“沙家浜”。
本想借这把老枪,打响清理战场的第一枪,没想到……这枪口,差点对准了我自己!
沙瑞金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位一向以耿直、无私形象示人的养父,竟然在关键时刻,跟他玩了一手“选择性汇报”!陈岩石在电话里情绪激昂,将干部队伍批得一无是处,却对他自己向李达康提出的那几条完全超出政策底线、近乎荒唐的具体要求:维持商业用地、指定政府订单,绝口不提!
这导致沙瑞金在常委会上精心准备、蓄势待发的第一轮攻势,像是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
李达康不仅轻松避开了“不作为”的指控,反而凭借“坚决抵制无理要求”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将他沙瑞金置于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境地。
沙瑞金心想,抓小放大,这位陈叔叔跟我在这儿玩信息不对称呢!口口声声党性原则,你自己这又是什么行为?为了你那点自以为是的‘正义’,就可以隐瞒关键信息,让我在常委会上判断失误,差点成了笑柄?!
这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刀”的感觉,让沙瑞金胸口一阵发闷。
他头一次试图利用常委会实现深度人事布局和政治清洗的战略意图,就因为陈岩石这不合时宜的“小心眼”,而严重受挫,变得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
这不仅仅是计划受挫,更是一种权威被无形削弱的憋屈。
就在沙瑞金独自平复心绪时,赵达功和李达康一前一后,怀着不同的心思,走在通往省委书记办公室的走廊上。
李达康面色紧绷,心里七上八下。
他虽然凭借急智在常委会上暂时化解了危机,但沙瑞金最后那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更深沉的压力。他知道,沙瑞金绝不会轻易放过大风厂事件背后暴露的问题。
而赵达功则沉默地跟在后面,大脑飞速运转,复盘着刚才会议上的一切。沙瑞金开场时那明显的问责意图,与后续在李达康辩解后迅速收敛的锋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不符合沙瑞金一贯果断甚至有些强势的风格。
赵达功内心:沙瑞金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以他的政治智慧和信息渠道,如果真的掌握了李达康‘不作为’的确凿证据,绝不会因为李达康几句辩解就轻易放过这个发难的机会。除非……他掌握的信息本身就有偏差,或者不完整。
赵达功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陈岩石去找过李达康,这是肯定的。李达康在会上抛出的那四条“无理要求”,也绝非空穴来风。那么,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陈岩石向沙瑞金汇报的内容上。
赵达功内心:陈岩石给沙瑞金打电话,很可能只强调了他认为的干部‘不作为’,和工人权益受损的结果,却有意无意地隐瞒,或者至少是弱化了他自己提出的那些具体、且明显超出政策框架的诉求。他或许觉得那些要求是‘合理’的,但也应该清楚,在沙瑞金那里,那些要求是站不住脚的。所以他选择了不说,希望沙瑞金能像之前他痛恨的赵立春一样凭借一把手权威,直接下令解决‘不作为’问题,逼下面的人去满足工人的要求。
赵达功内心: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通了。沙瑞金是被不完全的信息误导了,以为抓住了李达康乃至更大范围的把柄,想借此立威推进人事布局。没想到被李达康当众抛出的‘真相’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了不陷入被动,只能暂时收拢锋芒。这雷霆万钧之势,打在了棉花上,还差点反弹到自己身上……难怪他散会时脸色那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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