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随着母亲的怒吼蔓延成网,曾在父亲的沉默里溃烂流脓,也曾在自己无数次深夜自伤时裂开出血。
可此刻,它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如同记忆本身,不再掌控她。
她缓缓靠向椅背,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本空白的硬皮笔记本上。
那是江予安送她的,扉页写着一行小字:“写给不必被看见的自己。”她一直没敢用,仿佛一旦动笔,就会揭开更深的空洞。
但现在,她把它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画了三条并行的线。
第一条线曲折而沉重,从外婆咳嗽声未落的冬夜延伸而来,带着药罐蒸腾的雾气和粮票背后颤抖的数字;第二条线扭曲缠绕,是周慧敏年轻时咬牙切齿写下的“我要你出人头地”,是她藏在毛衣针脚里的笨拙与悔意;第三条线起初杂乱如荆棘,但渐渐变得平稳、坚定,正向前伸展,尚未抵达终点。
这不再是循环,而是传承的断裂与重建。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今晨母亲离去前的身影。
那个拎着空编织袋的女人,脚步迟缓地走下楼梯,背影单薄得不像曾经能掀起风暴的“狼妈”。
那一刻,林野没有追出去说更多话,因为她终于懂得:有些和解不需要语言,就像有些伤害也无法真正弥补。
她们之间隔着四十年的误解与疼痛,但至少现在,彼此都愿意站在桥的两端,不再推对方坠入深渊。
窗外城市渐暗,霓虹初亮,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汇成一条流动的河。
她打开文档,开始写下第二个段落,关于一个总在雨天躲进储物柜的小男孩,他父亲从不看他打球,却会在他发烧时整夜坐在床边,一句话不说,只是换毛巾。
那是林国栋的故事,也是她的起点。
她不知道这些文字会不会让父亲流泪,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读。
但她知道,若不把这条线理清,她的《活着》就不完整。
外婆的苦、母亲的执、父亲的逃……他们都曾是困在荆棘牢笼里的人,而她,或许是第一个学会开门的人。
夜深了,她保存文档,却没有关闭电脑。
屏幕上,《活着》静静躺着,像一座刚刚奠基的房子。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光照进对面楼宇的缝隙,忽然轻声说:“接下来,轮到你了。”
风穿过半开的窗,吹动了桌角那叠准备明天寄出的纸张——《未寄的爱》修订版的打印稿,整齐装订,封面上没有署名,只有一页夹着便签的空白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她说不出口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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