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氤氲的白气裹着三七粉苦涩的药香,弥漫在耳房小小的空间里。糯米被裹在一条厚实柔软的旧棉布里,只露出一个被仔细擦洗过、却依旧显得灰扑扑的小脑袋。耳朵上那道豁口被周婆子用干净的细布条小心缠好,敷上了捣碎的三七药泥,像顶了个小小的白色“僧帽”。它闭着眼,小小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痛楚的嘤咛,全然没了往日的狡黠灵动,脆弱得像片风一吹就散的羽毛。
舒玉盘腿坐在炕沿,寸步不离,小手轻轻抚摸着糯米裹在棉布里的脊背,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骨头硌手的嶙峋。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糯米,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
“爹……它……它不会有事吧?”舒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巴巴地看向刚给糯米检查完的杨大江。
杨大江收回搭在糯米颈侧的手指,黝黑的脸上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宽慰,他搓了搓沾了药泥的大手,声音刻意放得轻松了些:
“放心吧丫头!这小东西,命硬着呢!瞧着吓人,多是皮肉伤,没伤着筋骨。就是这耳朵……怕是得留个疤了。”他指了指那“小僧帽”,又看看糯米瘦骨嶙峋的样子,“主要是脱力了!饿狠了,又跟那些野物拼命,累脱了形!跟人打仗脱力一个道理!好好将养些日子,喂点好的,补回来就成!指不定比原先还壮实!”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舒玉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她吸了吸鼻子,手指更加轻柔地抚过糯米微凉的小脑袋,低低道:“听见没,糯米?爹说你没事……快点好起来,我给你炖鸡吃……吃最好的鸡腿!”
杨大江看着闺女那副“眼里只有狐狸”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正想再叮嘱几句熬点米汤什么的,眼角余光却瞥见杨老爹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耳房门口,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对着他微微颔首示意。
杨大江心头一凛,立刻明白时辰到了。他轻轻拍了拍舒玉的肩膀,声音压低:“丫头,爹先去帮你阿爷张罗点事,你看着它,别乱动伤口。”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关门声惊醒了舒玉。她猛地抬头,这才想起天大的正事——齐胖子的银票!还有那全新的、价值二十个功德的“无接触配送”!
“阿爷!”舒玉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炕沿滑下来,鞋都顾不上穿好,赤着脚就冲出了耳房。
杨老爹正站在堂屋中央,手里捏着那块好似从灶房柴堆旁随手捡来的、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鹅卵石,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光滑冰凉的石头表面,浑浊的目光落在石头上,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疑虑和一丝……近乎荒诞的不安。饶是他亲眼见识过孙女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此刻捏着这块普通的石头,想着要靠它凭空“变”出七千五百斤粮食,依旧觉得脚下发飘,心里没底。这……这真的行吗?不是闹着玩?
“阿爷!”
舒玉冲到杨老爹跟前,小脸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得像倒豆子,
“我有新法子了!您就带着这块石头去!到了地方,找个安全的角落把它放稳当就行!剩下的交给我!粮食……粮食自己会过去!齐胖子来了,您就按说好的跟他交割!”
她一口气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杨老爹,小拳头紧张地攥着。
杨老爹的目光从鹅卵石上抬起,落在孙女那张写满笃定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小脸上。他深深吸了口气,将那点荒诞感和疑虑强行压下,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握紧了那块冰凉光滑的石头,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虚幻的力量。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沉甸甸的“嗯”字。他不再看舒玉,转身对早已等在院门口、同样一脸肃穆的杨大川沉声道:“大江,走!”
父子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榆钱儿胡同口熹微的晨光里,留下舒玉站在堂屋中央,心提到了嗓子眼。成了吗?二十个功德啊!千万别掉链子!
“毛毛?你阿爷呢?”
颜氏的声音带着疑惑从灶房门口传来。她显然也看到了杨老爹兄弟匆匆离去的背影,手里还拿着半根洗了一半的、水灵灵的翠绿黄瓜,目光扫过舒玉,又狐疑地投向堂屋地上——那里,豁然放着她早上在碗柜里发现的那一大藤篮新鲜得不像话的蔬菜!
“这菜……”颜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审视和一丝压抑的怒火,枯瘦的手指直指那篮子,“又是打哪儿钻出来的?!嗯?这黄瓜,这柿子,这菜……比六月天井水湃过的还水灵!菜园子刚遭了‘黄皮子’,地里就剩点蔫巴菜帮子!说!哪来的?这青天白日的!灶房碗柜里还能自己长菜了?!”
舒玉头皮瞬间发麻!糟糕!光顾着糯米和粮食,把这茬忘了!她看着颜氏那副“你今天不说清楚老娘跟你没完”的架势,小脑瓜子疯狂转动。坦白空间?那是找死!继续编瞎话?阿奶显然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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