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刚拉开院门一条缝,一个身影就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顺着门缝软软地跌了进来,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细碎哽咽的哭声。
众人都是一惊!定睛看去,只见跪倒在门内的,竟是一个衣衫凌乱、头发蓬松、脸上还带着几道明显泪痕和少许淤青的年轻妇人。她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面色蜡黄,身形瘦弱,但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清秀,此刻正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月英?怎么是你?”
颜氏借着院子里灯笼的光,认出了来人,惊讶地站起身,“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这妇人正是白天名单上有名、却没来的秦月英。她是岭西头老常家的媳妇,男人五年前被征去服兵役,结果遇上鞑子,没能回来,留下她和今年八岁的女儿,守着寡,跟着刻薄的婆婆和厉害的小姑子过日子,平日里没少受磋磨。
秦月英听到颜氏的声音,哭得更加悲切,非但没起来,反而“砰砰”地磕起头来,声音嘶哑绝望: “婶子!杨大叔!求求你们!给我做主!给我条活路吧!呜呜呜……”
她这一哭一磕头,把院子里的人都弄懵了。舒玉也皱起了小眉头,从杨老爹身后探出脑袋,冷静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哎呦喂!这是做什么!快别磕了!有话好好说!秀芝,快把人扶起来!”颜氏连忙招呼儿媳妇。
刘秀芝上前,想搀扶秦月英,她却死活不肯起,只是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哽咽着道出原委:
“杨婶子……名单上有我……我不是不想来……我是来不了啊!呜呜……是我婆婆……和我那小姑子……她们……她们把我捆了!锁在柴房里!不让我出门!说这好差事得让给我小姑子……我不从……她们就……就掐我……还抢了我给妞妞攒的买头绳的两个铜板……说我不识抬举……”
她越说越伤心,泣不成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清晰的勒痕和胳膊上的青紫。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秦月英的婆婆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想到竟能狠心到这般地步!为了一个工钱,竟然对守寡的儿媳下此毒手!
颜氏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天了!这老虔婆!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敢捆人打人?!”
元娘和刘秀芝也听得义愤填膺,连连安慰秦月英。
秦月英哭着继续道:“我……我是趁着她们晚上睡熟了,才用碎瓦片磨断了绳子,从柴房窗户爬出来的……妞妞还在家里……我……我实在是没活路了……求婶子、大叔发发慈悲……那工……那工我想上……我能干!我什么苦都能吃!求求你们了……”
她说着又要磕头,被颜氏死死拉住。颜氏看着她这副惨状,想起她年纪轻轻守寡,带着孩子艰难度日,如今又被婆家如此欺凌,心软得一塌糊涂,眼圈也跟着红了,扭头就对杨老爹和舒玉道:
“老头子,毛毛,你们看……月英这孩子也太不容易了……这分明不是她的错……要不……那工还是让她来吧?多一个人也多份力气……”
她语气里充满了怜悯和恳求,觉得于情于理都该给秦月英一个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舒玉。经过白天的事,大家都明白,这事最终还得这小祖宗拍板。
舒玉安静地听着,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颜氏说完,她才缓缓走上前,站在秦月英面前,乌溜溜的大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开口问道:
“秦家婶子,我知道你不容易。”
她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但规矩就是规矩。名单上有你,你自己没来,不管是何原因,名额就已经作废了。今天为你秦月英开了这个口子,明天就会有张月英、李月英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得已’来求情。杨家的规矩,不能破。”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秦月英脸上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深的绝望,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瘫软在地,喃喃道:
“完了……全完了……”
颜氏也急了:“毛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月英这情况特殊……”
舒玉抬手止住了颜氏的话,依旧看着秦月英,话锋却微微一转:
“工,现在是肯定不能让你上了。”
秦月英哭声一滞,茫然地抬头。
舒玉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继续问道:
“秦家婶子,我只是好奇。就算我今天破例让你来了,往后呢?若是作坊赶工,需要早起晚归,或者临时有急活,我急着要人,你婆婆又像今天这样,把你捆起来,锁起来,不让你出门,你待如何?我是等着你,还是换人?耽误了活计,这个责任谁来负?损失谁来赔?”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直指核心!是啊,问题的根源不在杨家给不给机会,而在秦月英那个如同牢笼般的家!只要她还在那个家里,只要她还在被婆婆拿捏,今天这样的事就一定会再次发生!杨家不可能每次都为她破例,更不可能去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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