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再次凝神为刘秀芝诊脉,这一次,他花费的时间更长,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却逐渐趋于稳定的脉象,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他收回手,对着满屋子提心吊胆的杨家人,声音虽然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
“脉象比刚才平稳多了,出血也已基本止住。最凶险的一关,算是暂时闯过来了。”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杨大川和颜氏脸上,郑重叮嘱:
“接下来,就看今夜。只要今夜不再出血,不引发高热,好好将养着,性命便无碍了。切记,病人需要绝对静养,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情绪亦不可有大悲大喜。”
这番话如同特赦令,让杨家众人那颗一直被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得以喘息。那口悬在喉咙眼的气,总算落下了一大半。
“谢天谢地!谢谢王大夫!谢谢孙郎中!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老天爷开眼啊!”
颜氏双手合十,眼泪又涌了出来,这回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她先是朝着王大夫和孙老郎中连连道谢,又朝着四面八方不知名的神佛拜了拜,仿佛要将满心的后怕和感谢都倾泻出来。
直到这时,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众人才有暇注意到彼此的狼狈。
杨老爹和杨大江父子俩从外面回来,浑身湿透,裤腿上溅满了泥浆,像是刚从泥地里捞出来。杨大川更不用说,衣衫不整,头上包扎伤口的布条也歪斜了,脸上混合着雨水、泪水和汗水,眼神还有些发直。元娘裙摆沾满泥污,膝盖处还隐隐渗出血迹,发髻松散。颜氏也好不到哪里去,跑丢了一只鞋,光着一只脚踩在泥水里竟也浑然不觉。舒玉更是小脸煞白,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像个可怜兮兮的小落汤鸡。
“瞧瞧咱们这一家子……”
颜氏看着家人这副模样,一阵心酸,连忙指挥道,
“都别愣着了,赶紧回屋换身干爽衣裳!别秀芝刚好了,你们又病倒了!老大媳妇,你也快去把膝盖上的伤处理一下!”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回各自屋里收拾。杨大川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僵立在炕沿边,握着刘秀芝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昏迷中的刘秀芝。眼泪无声地往下淌,他一遍遍地用袖子胡乱抹去,嘴里嘟嘟囔囔,声音含混不清:
“秀芝……没事了……你会没事的……都怪我……我没护住你和孩子……等你好了,怎么打我都行……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人心酸不已。
颜氏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他,便由他去了。
等大家匆匆收拾停当,换下湿衣,擦了把脸,又不约而同地聚到了西厢房门口,仿佛只有离得近些,才能稍稍安心。
王大夫见状,板起了脸,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病人需要清净!这么多人挤在这儿气息混杂,于她恢复无益!留一个人仔细照看着就行,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钱氏连忙上前一步,说道:“东家,我来吧!我手脚麻利,也有照顾妇人生产的经验,定会仔细照看好二奶奶!”
杨大川却猛地摇头,声音沙哑:“不,我守着秀芝!我哪儿也不去!”
王大夫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一个大老爷们,毛手毛脚,又没生养过,懂什么照料?留在这里纯属添乱!赶紧出去!听老夫的,留个细心稳重的妇人守着!”
杨大川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王大夫严肃的表情,又看看炕上面无血色的妻子,终究不敢再坚持,只是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被杨大江拉了出去。
王大夫又对李钱氏和元娘、周氏吩咐道:“病人身下的被褥都浸透了,需得尽快更换,保持干爽清洁,方能避免引发邪风(发炎)。动作务必轻柔,万不可挪动拉扯到她。”
几个妇人连忙应下。元娘去找干净的被褥和换洗衣物,周氏去端新的热水。李钱氏则留在屋内,随后进来的元娘、周氏一起,小心翼翼地帮刘秀芝擦洗身子,换上干净的里衣,又将那被血浸透、沉重冰冷的褥子撤下,换上了干燥松软的新被褥。
整个过程,刘秀芝都处于昏睡之中,只在被挪动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细弱的呻吟,听得门外竖着耳朵的杨大川心都揪成了一团。
收拾妥当,李钱氏留在了屋内,坐在炕边的小杌子上,目不转睛地守着。元娘和周氏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掩上了房门。
堂屋里,暂时无事、心绪稍定的杨家人或坐或站,气氛依旧沉重。暴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敲打着屋檐,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舒玉依偎在元娘身边,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想起方才的惊险,仍是后怕不已。她仰起小脸,看向杨老爹,带着疑惑问道:
“阿爷,王爷爷怎么来得这么快呀?郑河叔叔刚出去没多久呢。”
杨老爹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他的旱烟袋,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也露出一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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