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金光尚未在小院上空散去,“准侍郎夫人”的名分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云映雪牢牢钉在了风暴眼的正中心。城西这座原本只属于她和阿福的僻静小院,仿佛一夜之间被剥去了所有遮蔽,暴露在无数道或探究、或嫉妒、或算计的目光之下。
流言蜚语并未因圣旨而平息,反而如同滴入滚油的冷水,炸得更加喧腾。“攀上高枝”、“一步登天”、“狐媚手段”……种种不堪入耳的议论甚嚣尘上。更让云映雪蹙眉的是,那些曾对青云书局趋之若鹜的高门大户管事,如今又带着更加谦卑、甚至谄媚的笑容重新登门,言语间满是“恭贺夫人”、“沾沾喜气”,订单一摞摞地砸过来,价格翻倍也在所不惜。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侍郎夫人”的光环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映雪端坐书房,指尖在算盘上稳健跳跃,清算着这笔突如其来的“人情红利”,脸上却无半分喜色。金箔包边的算盘梁骨在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那道崩口如同警醒的眼睛。她知道,这看似繁华的簇拥之下,是东宫更深的忌惮与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她需要这层光环带来的便利去探查,更需要绝对的清醒。
“夫人。”
低沉冷冽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所当然?
谢砚之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依旧一身玄衣,但今日身后却跟着四名气息沉凝、目不斜视的刑部亲卫。亲卫们并未入内,只在门口垂手肃立,如同四尊门神,瞬间将小院本就紧张的气氛又压沉了几分。
云映雪指尖微顿,算珠发出一声轻微的“嗒”音。她抬眼,平静地看向他:“谢侍郎有何指教?” 刻意疏离的称呼,是契约的界限。
谢砚之迈步进来,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算盘,落在书案上堆积的账册和礼单上,语气平淡无波:“圣旨已下,你我‘未婚夫妻’之名分已定。然,人前做戏,需得滴水不漏。若连日常相处都透着生疏,恐难取信于人,更易被东宫窥破端倪。”
云映雪心中警铃微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崩口处:“谢侍郎的意思是?”
“培养默契。” 谢砚之言简意赅,仿佛在陈述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公事。他侧身,对门外略一颔首。
四名亲卫立刻抬着两个沉重的紫檀木大箱,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箱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地面微颤。
“开箱。” 谢砚之命令。
箱子应声打开。
第一个箱内,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高可及腰的——卷宗!深蓝色布面,贴着刑部特有的封条,散发着陈年墨迹与纸张的冷冽气息,隐隐还透着一丝血腥与阴谋的味道。数量之多,几乎占据了小半个书房的空间!
第二个箱内,则是各种起居之物:一套上好的紫檀木文房四宝,砚台厚重如墨玉;数套崭新的玄色、深青色常服,料子一看便是贡品级云锦;一个沉甸甸的、雕着狴犴兽首的黄铜暖手炉;甚至还有一套……天青色的汝窑茶具?!
云映雪的目光从卷宗扫到茶具,清亮的眸子里风暴凝聚!她看着谢砚之那张依旧冷峻、却理所当然的脸,迦南之毒带来的寒意似乎都压不住心头蹿起的火苗!
“谢侍郎,” 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你这是要将刑部签押房,搬到我这里来吗?” 指尖在算盘上重重一按!
“刑部公务冗繁,陛下限期结案。” 谢砚之面不改色,走到书案对面,极其自然地撩袍坐下,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此地清静,无人打扰,正宜处理机要。至于这些……” 他目光掠过那些常服和茶具,“既是‘未婚夫妻’,日常所用之物放置一处,方显亲近。免得人前露出破绽。”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拿起云映雪案头那本记录着今日“人情红利”的账册,随手翻看。那动作,带着一种无形的、宣告主权的意味。
“另外,” 他眼皮都未抬,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明日起,我的三餐会由刑部小厨房做好送来。夫人身体羸弱(迦南之毒未清),阿福手艺粗陋,恐难调养。夫人那份,也一并备了。”
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两名身着刑部差役服色的精壮汉子,抬着一个巨大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红泥炭炉进来,炉上稳稳坐着一个半人高的、厚壁砂锅。盖子未开,浓郁的参鸡汤香气已霸道地弥漫了整个书房,瞬间冲淡了卷宗的冷冽气息。
云映雪看着那硕大的砂锅,再看看自己书案上阿福早上送来的、早已冷透的半碗清粥和咸菜,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头顶!培养默契?这分明是鸠占鹊巢!是全面入侵!
“谢!砚!之!” 云映雪猛地站起身!手中算盘重重拍在书案上,发出一声脆响!她胸口起伏,苍白的脸上因愤怒染上薄红,清亮的眸子如同燃烧的寒星,死死瞪着对面那个泰然自若的男人,“你这是要作甚?!把我这小院当成你的别院行辕了不成?!卷宗!衣食!还有这……” 她指着那几乎占了书房一角、香气四溢的巨大砂锅,“连汤水都要包办?!契约上可没写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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