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臭要饭的!每人就一勺,规矩不懂吗?”家丁粗暴地推搡着他。
“行行好,老总,我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一勺实在不够啊……”男人苦苦哀求。
“你老娘死了关我屁事!再闹事,以后一口都没有!”家丁骂骂咧咧,一脚将那男人踹倒在地,破碗摔出去老远,那点可怜的粥水洒了一地。
男人趴在地上,看着那滩混着泥土的粥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却不敢再反抗,只是用手徒劳地在地上刮着,想把那点污浊的液体捧起来。
周围排队的人一片寂静,大多数人眼神麻木,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只有少数人眼中流露出不忍,却也无一人敢出声。
顾言笙拳头攥紧,额头青筋暴露,就要冲上前去。
林薇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别冲动。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惹不起这些地头蛇。”
“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顾言笙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光靠义愤解决不了问题。”林薇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们需要先站稳脚跟,了解这里的规则,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
她看着那个趴在地上无助哭泣的男人,看着那群麻木的排队者,看着那几个趾高气扬的家丁,还有远处那些冷眼旁观的乡绅。这个双集镇,看似提供了一个喘息之机,但其下的暗流,恐怕比野外的明枪暗箭更加复杂难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和呼喊声从镇子另一头传来!
“招工了!招工了!搬运物资,管一顿饱饭,一天五个铜子!”
“修缮工事!有力气的都来!工钱日结!”
……
几个穿着不同号褂的人敲着锣,在街上声嘶力竭地吆喝着。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了石子,街上萎靡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许多人朝着招工的方向涌去。
“有活干了!有活干了!”祠堂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一些还能动弹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希冀的光芒。有活干,就意味着有饭吃,有钱拿,意味着能活下去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顾言笙和周明华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队伍里还有力气的人去试试。这或许是短期内获得补给最直接的方式。
然而,林薇看着那些争先恐后涌向招工点的人群,眉头却微微蹙起。她注意到,那些招工的人,眼神闪烁,吆喝的条件听起来诱人,但具体细节含糊其辞。而且,不同的招工点似乎分属不同的势力,彼此之间隐隐有种对峙的感觉。
“让大家去可以,但最好结伴,互相照应,问清楚具体干什么,工钱怎么算,什么时候结。”林薇提醒道,“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顾言笙点了点头,将林薇的叮嘱传达了下去。
傍晚,祠堂里升起了一小堆可怜的篝火,用的是人们从外面捡来的碎木和枯草。去王老爷家领粥的人回来了,每人端着小半碗照得见人影的“粥”。去应征干活的人也回来了几个,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拿到微薄工钱和吃到一顿糙米饭的满足。
“活儿挺累,搬弹药箱,肩膀都磨破了。”一个年轻人揉着肩膀说,“不过好歹吃了顿饱饭,拿了五个铜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藏进怀里。
“我们那边是修葺被炸毁的城墙,”另一个中年人叹了口气,“监工的很凶,动作慢点就挨鞭子。不过……总算有点收入。”
看起来,似乎是一条活路。
但林薇的心并未放下。她借着篝火的光,仔细看着那几个铜钱,又看了看人们脸上那种因为极度匮乏而轻易满足的神情。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她心中萦绕不散。
这个双集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肮脏的泥潭。它给了濒死的人一口喘息的机会,却也用这点微不足道的施舍和希望,将人牢牢地吸附在原地,消耗着他们最后的气力和尊严。
黑的是明目张胆的压迫和冷漠,白的是那点吊命的稀粥和铜钱。而更多的,是介于黑白之间的、模糊而危险的灰色地带。
他们真的能在这里“安定”下来吗?
林薇抬起头,望向祠堂破洞外那轮被硝烟熏得发黄的月亮。惊鸿,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做?是暂时隐忍,积蓄力量?还是……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个黑白交织的双集镇,他们这群外来者,必须比在野外时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因为这里的危险,不再仅仅是日本兵的刺刀,还有来自同胞的算计,以及这绝望环境下,人性中最阴暗的角落。
夜,深了。祠堂里响起了鼾声和压抑的咳嗽声。
林薇靠坐在墙边,毫无睡意。她听着外面的更梆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感觉这个看似提供庇护的镇子,比任何一片荒野,都更让她感到心悸。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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