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第三档的风裹着墙根的霉味,吹得茶几上的《参考消息》边角卷成小喇叭。我把手机往裤兜深处按了按,屏幕最后映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在老家的泥瓦房里,这钟点连狗都该蜷在窝底打鼾,只有灶房的老鼠还在啃盛米的瓦罐,"咯吱咯吱"的,像谁在暗处磨牙。
身下的蓝白格子沙发套磨得发亮,布料蹭着胳膊肘,带着股潮乎乎的黏意。这黏劲很怪,不像普通的潮湿,倒像是被人汗湿了又晒干的褥子,贴着皮肤时隐隐发痒,像有细小的虫子在爬。我无意识地抠进沙发垫的缝隙,指腹突然撞上块硬邦邦的东西,勾出颗生锈的铁纽扣,边缘的毛刺在掌心硌出半圈红痕,血珠顺着纹路渗进去,把铁锈染成了暗褐色。
这沙发是前两年从村西头老王家拉来的。老王的孙女朵朵没了之后,这沙发就总在夜里发出"咯吱"响,像有人在底下摇。有次老王半夜起来看,举着煤油灯往沙发底照,说看见沙发底下滚出个红塑料小车,车身上还沾着井里的黑泥,车轮碾过水泥地的"咕噜"声,跟他孙女出事那天听的一模一样。后来他实在熬不住,五十块钱就把沙发处理给了我爸,说"眼不见为净",拉沙发那天,他盯着沙发底看了半晌,说"好像有头发缠在弹簧上"。
"吱呀——"
院子里的木门突然发出声呻吟,像是被风推开道缝。我屏住呼吸,耳朵里的血管突突直跳,盖过了风扇的嗡鸣。手指攥着那颗生锈的纽扣,毛刺扎进肉里,疼得人清醒了几分。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在青砖地上铺成银线,此刻那银线上突然多了道阴影,扁扁的,像被什么东西拖着走,边缘还在微微颤动,仔细看,竟是无数根头发在扫动。
是轮子!那阴影的两端各鼓着两个小圆点,随着"咕噜"声往前挪,把月光的银线碾得支离破碎。我的后背猛地贴紧沙发靠背,木头的凉意透过薄T恤渗进来,却压不住后颈的热汗——那声音停在木门外面了,像在犹豫要不要进来。我想起白天路过村东头那口填了的井,井沿的青砖缝里还嵌着块红塑料片,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颜色跟老王说的红小车一模一样。
泥瓦房的门是老式插销锁,睡前我特意把插销扣死,"咔哒"那声脆响现在还清清楚楚地悬在耳边。可眼下,门板突然轻轻晃了晃,插销摩擦木槽的"吱呀"声像根细针,扎得耳膜发疼。门缝里的阴影又动了,这次是往门轴的方向缩,像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正贴着门板摸索,想找到缝隙钻进来。我看见阴影里有个小小的凸起,正对着门锁的位置,像只小手在够插销。
"呼——"风扇的风突然变热了,吹在脸上带着股甜腻的腥气,像夏天堆在墙角烂透的桃子,还混着点铁锈味。我这才发现,风扇的铁罩上不知何时缠了几根褐色的长发,发丝随着扇叶打转,把那股腥气搅得满屋子都是。有根发丝被卷进扇叶,"啪"地断了,飘落在茶几上的报纸上,像条细小的蛇,还在微微扭动。
沙发底下传来"沙沙"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挠木板。我猛地把腿往回收,脚腕却撞上了个冰凉的圆东西。低头一看,月光正好从门缝漏进来,照亮了沙发底——辆红塑料小车的轮子正对着我,车身沾着的湿泥已经干成了褐色,结成硬壳,像块块痂,几根长发缠在轮轴上,被风扇吹得轻轻晃,扫过我的脚踝,凉得像冰。
这不是我小时候玩的那辆!我记得自己的小车是明黄色,车头上还贴着张奥特曼贴纸,而眼前这辆是褪了色的红,车身上用红漆歪歪扭扭画着个"李"字——是老李家的!十年前掉进村东头那口枯井里的李丫,她的小名就叫"李丫",出事时手里还攥着辆红塑料小车,捞上来时,车把上缠着她的羊角辫,辫子梢还系着个粉色的塑料花。
风突然停了,风扇的扇叶卡在半空,缠在上面的头发垂下来,像道帘子挡在我面前。我盯着那帘子,突然发现发丝间有个小小的黑影在动,仔细看,竟是只眼睛,正透过头发缝往屋里瞅。门缝里的阴影又开始移动,"咕噜"声绕着门转了半圈,最后停在窗户底下——那里糊着块塑料布,去年冬天冻裂的口子正对着我的脸,能看见院子里的青砖地,砖缝里长着几丛杂草,被风吹得往一边倒,像在给什么东西让路。
塑料布突然往里鼓了鼓,像有人用手掌轻轻按了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鼓包越来越大,最后竟撑出个圆滚滚的轮廓,下面还坠着四个小小的凸起,跟我在沙发底下看到的车轮一模一样。我看见塑料布上沾着的泥点开始往下掉,露出底下的红颜色,像车身上蹭下来的漆。
"咚咚。"
有东西在敲窗户,不是用手,是用轮子撞塑料布,闷响透过布面传进来,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点铁锈味——是刚才攥纽扣时被划破了手指,血珠正顺着指缝往沙发垫里渗,渗进去的地方,布料竟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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