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渊的话语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混乱的圜丘坛现场为之一静。
所有目光,惊疑、审视、愤怒、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都死死钉在了那个挺身而出的青色官服身影上。狂风依旧卷着尘土,天空中的扭曲黑影尚未完全散去,呜咽般的异响仍在耳边盘旋,衬得他此刻的镇定近乎一种狂妄。
皇帝那原本因震怒而铁青的脸,此刻更是阴云密布,冕旒下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李文渊从里到外剖开审视。他尚未从“天降警示”的羞辱和愤怒中完全挣脱,此刻这个以“不靠谱”着称的臣子,竟敢声称这是“雕虫小技”?
“李文渊!”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九五之尊的沉重威压,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祭天大典,国之重典,如今异象显化,百官俱惊,你竟敢轻描淡写,说是装神弄鬼?!”
“陛下!”秦桧立刻上前,声音沉痛而尖锐,打断了皇帝的问话,也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天意”之上,“李侍郎此言,实乃大不敬!天象示警,历朝历代皆有记载,岂是人力可为?他如此妄言,非但不能平息天怒,反而更显其狂妄无知,亵渎神明!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陛下下诏罪己,彻查朝中是否真有奸佞,以致天怒人怨,而非听信此等荒诞不经之言!”
他一番话,直接将李文渊推到了“亵渎神明”的对立面,更是坐实了“朝中有奸佞”的论调,其指向,不言自明。
“秦相所言极是!”张汝紧随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交加,“陛下!天象不会骗人!此等不祥之兆,必是朝政有失,或是……或是有品行不端、行事乖戾之徒位居朝堂,引来了上天震怒啊!请陛下顺应天意,清除奸佞,还朝堂清明!”
王焕等一众秦党官员也纷纷跪倒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请陛下顺应天意!”
“清除奸佞,以安天心!”
“李文渊妄议天象,其心可诛!”
声浪几乎要将李文渊淹没。一些中立或偏向保守的官员,虽然觉得秦桧一党逼人太甚,但在那刚刚发生的、令人心有余悸的“异象”面前,也不敢轻易出言支持李文渊的“人力所为”说。场面似乎一面倒地向秦桧倾斜。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忌惮权臣,更畏惧虚无缥缈的“天意”。秦桧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在了他最敏感的心结上。他目光冰冷地看向李文渊,似乎在权衡,是立刻将这个“狂徒”拿下以平息“天怒”,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洪亮而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陛下!老臣以为,李侍郎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站在武官队列前列,因伤并未参与太多典礼流程的镇北将军霍云!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跪倒一地的秦党官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霍爱卿?”皇帝微微一怔。霍云是军中柱石,功勋卓着,他的意见,皇帝不得不重视。
霍云抱拳,声若洪钟:“陛下!末将是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末将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把戏!什么狼烟示警、鬼火乱窜,多半是敌人疑兵之计!今日这‘异象’,来得突兀,去得也快(此时天空异象已逐渐减弱,但残余的压抑感仍在),更像是有预谋的扰乱!李侍郎既然敢请命查探,陛下何不给他一个机会?若他查不出所以然,再治他妄言之罪不迟!若真能揪出幕后黑手,岂不比在这里空谈‘天意’,更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霍云的话,简单直接,却充满了力量。他代表着军方务实的态度,将问题从虚无的“天意”拉回到了实实在在的“阴谋”上。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霍云的话,提醒了他另一种可能性。若是人为……那这背后之人的胆子,可就太大了!其心可诛!
一直沉默的李文渊,知道时机到了。他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霍将军明鉴!臣愿立下军令状!若臣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查明真相,揪不出这装神弄鬼之徒,臣甘愿领受任何惩处!但若臣侥幸成功,则请陛下重惩此獠,以正视听,以儆效尤!让天下人知道,煌煌天威,不容亵渎!朝廷法度,不容挑衅!”
他这话,掷地有声,直接将个人前途与案件调查捆绑在一起,更是将案件性质拔高到了“维护朝廷威严”的层面。
秦桧眼神一厉,正要再次开口阻挠,皇帝却猛地一抬手,制止了他。
皇帝的目光在李文渊、霍云以及跪了一地的秦党官员身上缓缓扫过。他看到了李文渊的决绝,看到了霍云的支持,也看到了秦桧一党的步步紧逼。作为帝王,他绝不容许有人借“天意”来胁迫皇权,无论是真的天意,还是假借天意的人!
若真是天意,他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若是人为,他更需要揪出黑手,以最严厉的手段镇压,方能维护他天子不容侵犯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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