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渊那一声“当庭对质”,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石子,在金銮殿内激起了层层涟漪。百官们的表情各异,惊诧、不解、玩味,更多的是冷眼旁观,想看看这位以“不靠谱”和“奇谋”着称的靖安侯,在铁证如山面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御座之上,皇帝沉默了片刻,冕旒轻轻晃动,看不清具体神色,只听到那带着威严与审慎的声音传来:“准。”
王御史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得逞的冷笑。在他看来,李文渊这不过是垂死挣扎。一个粗鄙武夫(尽管李文渊的功绩更多靠智谋,但在某些文官眼中仍是武夫),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县令,能有什么缜密思维?在堂堂御史和“确凿”人证面前对质,无异于自取其辱。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步步紧逼,将李文渊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那名兵卒更是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地砖的缝隙里。
李文渊得到准许,缓步走到那兵卒面前,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疾言厉色,反而蹲下了身子,目光平视着对方,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
“抬起头,看着我。”
那兵卒哆嗦着,勉强抬起头,眼神闪烁,不敢与李文渊对视。
“你说,我曾克扣你们粮饷?”李文渊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是……”兵卒咽了口唾沫,按照事先背好的词说道,“每月……本应有一两银,三斗米,可……可发到我们手里的,只有……只有五钱银,一斗半米……”
“哦?”李文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你说的是在北境军中,我直属麾下的‘青云营’?”
“是……是青云营……”
“青云营自组建之初,兵员构成复杂,多为囚犯、流民,朝廷拨付的粮饷标准与边军主力本就不同,此事,兵部档案可查。”李文渊不急不缓地说道,目光却依旧盯着那兵卒,“我且问你,你可知,朝廷拨付给‘青云营’的标准,具体是多少?”
兵卒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向王御史的方向。王御史眉头微皱,但没有出声。
“是……是一两银,三斗米!”兵卒硬着头皮重复道。
“错。”李文渊轻轻吐出一个字,却如同重锤敲在兵卒心上,“朝廷明文,青云营乃戴罪立功之师,粮饷按边军七成发放,即每月七钱银,两斗一升米。而我,李文渊,自接手青云营以来,从未克扣分文,所有粮饷,足额发放,甚至因作战勇猛,多次自掏腰包,额外犒赏。此事,营中所有士卒,军需官,皆可作证。你,既然是我青云营的人,为何连最基本的粮饷数额都说错?”
兵卒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接到的指令里,只说了要指控克扣,却没人告诉他具体的数额细节!
王御史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出言打断:“陛下!此等细微末节,或是这兵卒紧张记错,岂能因此否定其核心证词?通敌重罪,证据确凿!”
李文渊却不理他,继续看着那兵卒,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再说你所谓‘酒后狂言’。你说我抱怨陛下赏罚不明,让你亲耳听闻。那我问你,我是在何时、何地、与何人饮酒?说的具体是哪几句话?当时在场还有谁?”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兵卒。这些问题,背后的策划者或许准备了大概方向,但绝无可能将细节编织得天衣无缝,尤其是面对一个临时找来的“演员”。
兵卒彻底慌了神,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眼神涣散,语无伦次:“是……是晚上……在……在营帐里……就……就您一个人……不,还有……还有赵统领……说的话……就是……就是那些大不敬的话……”
“一个人喝酒?”李文渊挑眉,“我李文渊何时有独酌的雅兴?赵虎当时奉命巡营,根本不在我帐中。时间?地点?具体言辞?你一样都说不清楚,仅凭一句‘酒后狂言’,就想定我藐视君上之罪?”
他站起身,转向御座和满朝文武,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被污蔑的愤懑,却又克制在臣子的本分之内:“陛下,诸位同僚!此人所言,前后矛盾,漏洞百出!连最基本的事实都混淆不清,其证词,如何能取信于人?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
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官员看向那兵卒和王御史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怀疑。确实,这证人的表现,太过拙劣。
王御史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李文渊如此刁钻,不去硬碰那看似最要命的通敌书信,反而从最薄弱的人证下手。他强自镇定,厉声道:“李文渊!你休要胡搅蛮缠!人证或有疏漏,但物证在此,白纸黑字,你与敌国往来之书信,字迹与你奏章一般无二,内容详实,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
他将火力重新引回那几封“通敌信”上。这才是他们准备的杀招。
太监总管将书信再次呈到皇帝面前。皇帝的目光扫过那些信件,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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