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老夫和此人素无交情,他这个时辰就来拜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杨镐曦干头发,在几个婢女的服侍下,穿戴好衣冠。
心中考虑片刻,感觉程光阳这样的后辈名流,将来前途肯定不会太差,于是吩咐仆从道:
“让人领他到前堂客厅,安排些茶水点心,老夫我稍后便到。”
“是。”
…
杨府前堂大厅。
程光阳在几名仆役带领下,来到堂侧落座,心中思索着,等会儿见了杨镐,自己该说什么。
正想得入神,抬眼看去,只见杨镐已经来到堂内了。
程光阳立刻起身作揖道:“晚辈翰林院修撰程光阳,拜见经略杨老先生。”
“是程状元啊,久闻你的大名。”
杨镐年已七旬,面容虽显老迈、精神仍旧矍铄,仰头将程光阳打量了一遍,笑着道:
“程状元何以这么早便到老夫这里来?”
程光阳语气恭敬道:“不瞒老先生,晚辈听闻先生被朝廷任命为辽东经略,准备率王师征讨建州奴酋,今日之所以冒昧前来,乃是有些策略,想要献给先生。若说得不对,还请先生见谅。”
杨镐闻言,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屑。
暗道自己身为堂堂经略,当年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奉命到朝鲜经理军务,统筹大明军队与侵朝日寇交战,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何须你一个小儿辈来献策。
只是想到自己毕竟身为尊长,对这些俊秀晚辈,还是应该宽容些,杨镐于是沉默片刻,笑着道:
“程状元有什么策略,不妨说与老夫听听。”
程光阳拿捏着语气,尽量放低姿态道:
“晚辈在文史馆时,时常借阅国朝文献,加上平日来往交游,也曾与不少辽人士子有交谊,对辽东之山川地理,风土人情,算是略有了解。当然,与老先生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杨镐以前可是做过一任辽东巡抚的,程光阳当然不敢说自己比对方更了解辽东形势,只能先放一轮彩虹屁。
见程光阳态度谦逊,杨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程光阳继续道:“辽地边防之败坏,将佐之贪虐,士兵之羸弱,就算晚辈不说,老先生也应该心知肚明。”
“非但如此,辽东的地理也非常凶险,西北面是蒙鞑,东北面是女真,东南是朝鲜,出山海关北走,沿途几乎处处都要设置卫所和边堡。”
“除去地理,辽东的民生也称不上可观。其地素来寒苦,百姓勉力维生尚且艰难,当年皇上派太监高淮入辽开矿收税,短短三年时间,便弄得当地兵民离心、秩序大乱。”
“不错……”
发现程光阳所言并非纸上谈兵,杨镐抚了抚胡须,望向他的眼神充满欣赏。
程光阳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晚辈说这么多,所要表达的其实只有一点。辽东之地,方国家强盛之时,当战而不当守,方国家积弱之时,当守而不当战。如今国家是强是弱,我一介微末之臣,不敢妄言,经略老先生可自明鉴。”
杨镐听到这里,似乎明白程光阳要表达什么了,反问道:“复甫,你是想说,老夫不应该领兵出征,而是应该统兵驻守,然耶?非耶?”
“非也。”程光阳摇头道:“不出兵是不可能的,朝廷有司的命令,老先生怎能违抗得了,我来找先生,其实是希望先生出兵后,一定要注意保存实力,否则大军若有什么闪失,辽东的防守便会愈发雪上加霜。”
程光阳心里清楚,萨尔浒决战这件事,就凭自己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根本阻止不了。
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减轻这次战役明军方面的损失。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道:
“据晚辈所知,建州奴酋的兵力不下六万,这六万逆贼,近十年来到处征战,其凶悍残忍,非南方苗瑶诸蛮可及,就是北面的蒙鞑,也未必能正面与之争锋,我大明王师届时出关讨逆,深入敌后,不可不慎之又慎啊!”
“嗯,复甫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
杨镐点了点头,接着长叹道:“倘若真有机会的话,老夫自然也不愿意浪战,怕只怕届时朝廷会催促于我啊……”
历史上,杨镐在辽东集结完大军之后,确实也曾一再拖延时间,不想太快出兵,因为当时的明军将士,都是从四面八方调来的,短时间内互不熟稔,杨镐希望先整合整合,再做打算。
奈何当时北京户部,实在是凑不出钱了,万历帝对此又视而不见,不肯发内帑,户部官员没办法,基本是地方刚送来一点赋税,马上就要送去辽东救急。
身为首辅的方从哲,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让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连发红旗,强令杨镐出兵。
杨镐被逼无奈,只好仓促出战。
结果短短五天时间,四路明朝大军三路溃败,剩下一路狼狈退回,非但没能平定努尔哈赤,反而损失巨量人员物资,越发壮大了后金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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