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正因为我大明朝的赋税收支，问题严重，导致年年收上来的赋税，总是入不敷出，所以臣才决定到户部去任职，臣决定改变这种局面。”
既然天启帝主动问起原因，程光阳也不做什么隐瞒，斟酌了片刻语言，抬头望着对方，忧心忡忡道：
“时至今日，我大明已然是内忧外患，内有无数贪官劣绅，侵吞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外有数万辽东丑虏，不断蚕食边境，虎视眈眈，大明若想重新振兴，别无他法，唯有‘改革’一条途径。”
“改革应该从何处开始呢，臣以为，应当从财政开始，唯有财政方面的改革成功，其他方面的改革，才能平稳进行。大明从现在开始改革，还有机会，此时若不改革，那将来一定会发生‘革命’！”
“先生，什么叫‘改革’？什么叫‘革命’？”天启帝有些听不懂。
程光阳解释道：“自古王朝衰落之时，若有明主贤臣在位，推行新政，革除积弊，使得国家中兴，这就是‘改革’。若无法改革，或改革失败，天下大乱，朝代更迭，这就叫‘革命’。”
“陛下是希望通过改革，挽救时局，中兴大明呢？还是希望得过且过，任由革命发生呢？”
天启帝呆了呆，低声道：“朕当然希望大明中兴……”
“嗯，臣看得出来，陛下是一位胸怀大志的君主。”
程光阳缓缓起身，朝对方拱手道：“臣虽不才，蒙陛下恩遇信重，忝居高位，不敢不尽心竭力，报效国家。陛下如果愿意做明主，那臣就做明主身边的贤臣，与陛下一起同舟共济，中兴大明！”
“朕相信先生，先生这么久以来，从未对朕说过一句假话。”
天启帝微微颔首，接着道：“不过先生，朕还是有一些疑问。”
“陛下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先生方才所谓的改革，如果朕没有弄错的话，其实就是更改祖制，变法图强吧？”
天启帝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朕听人说，宋朝王安石变法，擅自更改祖制，起因也是国家用度不足，想为朝廷开源节流，结果对方变法后，非但没成功，反而害得宋朝亡了国，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此事呢？”
“陛下果然博闻广见……”
眼看小皇帝竟然还知道王安石变法，程光阳怔了怔，先是出言夸赞了对方几句，而后反驳道：
“王荆公变法，的确如陛下方才所言，是为了开源节流，挽救宋朝财政。当时的宋朝，与我大明非常相似，同样年年入不敷出，国库里刚攒下点钱，马上就花出去了。”
“宋朝的结症，主要是在养兵、养官、岁贡三方面，每年国库赋税，基本都花在这三项上，其中尤其以养兵所耗最多，每年将近消耗国家五到七成的赋税。”
“好巧不巧，我大明如今同样如此，每年超过五成的赋税，也是用来养兵。偏偏大宋也好，我朝也罢，养兵百万，空耗钱粮，却不堪大用。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变法，才需要改革。”
程光阳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小皇帝听得很认真，于是接着说道：
“宋朝王荆公变法，后来功业虽然未竞，但在当时却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当时国家的收入，很快就有了增长。凭借这些增长的赋税，宋神宗熙宁年间，对外拓边二千里，先后收复宕、叠、洮、岷、河、临六州，这些难道不是变法带来的好处么？”
“至于有人说靖康之祸、二帝北狩，都是当初变法导致的，纯属无稽之谈。从王荆公变法失败，到靖康之祸，已经过去了四十几年，在臣看来，所谓靖康之祸，分明是宋徽宗一手导致，若非他在位二十几年，挥霍无度、胡作非为，后来又联金抗辽，何至于突然就失了天下？”
“之所以宋室南渡之后，会把靖康之祸，全都算在王荆公的身上，纯属宋高宗为了给自己生父推卸责任，说到底，王荆公不过是在给赵宋官家背黑锅。”
“先生说的，好像确实有道理……”
对于所谓的王安石变法，天启帝其实也只是略知皮毛，听了程光阳的话，微微颔首。
程光阳顿了顿，继续道：
“自古变法不易，很少有成功的例子，当年王荆公变法，为何会引发‘新党’和‘旧党’相争，正是因为新党变法，触犯了旧党利益，所以最后难免失败。”
“但是陛下，其实变法也有差不多快要成功的例子……”
“快要成功的例子？什么例子？”天启帝好奇道。
“例子正是在我朝。其实神庙初年，代皇上秉持朝政的江陵公张太岳，差不多就快要变法成功了。”
见天启帝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程光阳继续解释道：
“当年张太岳秉政，于朝堂之上，行‘考成法’，严厉监督百官行政，每个月内阁都会给都察院和六部官吏，发布任务，能完成任务的便记功，不能完成的便罚俸、降级、贬官。”
“这可比什么‘京察大计’，实用多了，官员之中，谁有能力就该谁升迁，谁能力不行谁就离职，不用再论资排辈、苦熬资历。”
“除了‘考成法’，张太岳还在民间推行‘一条鞭法’，组织大量官吏，在全国各地稽查户口、清丈田亩。可以说，我大明朝的财政，在张太岳秉政的那十年，基本是肉眼可见地在慢慢好转。”
关于“一条鞭法”，究竟有利还是有弊，其实后世有许多不同的看法。
但张居正在推行“一条鞭法”前，曾于万历六年正式下令，于全国范围内清丈田亩。“凡庄田、民田、职田、荡地、牧地”，一律都在清丈范围内。
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德政。
在张居正的主持下，各地官吏用了三年时间，核算出天下田亩数七百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 比之前朝廷记录在册的四百二十二万余顷，多出整整三百零一万余顷。
等于说几乎让明朝多出了一半的税源。
后世有人认为张居正的改革，给明朝续了五六十年的寿命，还真不是夸张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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