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眯了下眼。太后亲自打发人来送礼,还专提婚配之事,这不是闲聊,是风向。
左相正在书房看折子,外头小厮匆匆进来,说慈宁宫的公公到了,说是太后惦记沈家小姐,特地派人来问安。
左相笔尖一顿。
他搁下笔,没抬头:“人在哪?”
“在外院厅堂候着,带了两盒点心,一匹缎子。”
左相合上折子,起身往外走,路过门口时只说了句:“奉茶,别让客人等。”
他自己却没去前厅,转身进了内书房,关上门。
桌上摊着几页纸,是这几日京中流言的汇总。
“沈悦翻墙会情人”“克夫命格”“懒胖不堪”……全跟苏家有关。
他手指在“苏婉柔”三个字上停了停。
他知道女儿和离那日,顾家连嫁妆箱角都没让人碰一下就赶人出门。
他也知道她回府后从不哭闹,只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吃。
可他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他坐了会儿,抬手叫来贴身老仆:“去把大小姐请来,就说我在书房等她。”
老仆应声退下。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开了。
沈悦走进来,嘴里还嚼着东西。
她穿着家常藕荷色褙子,头发松松挽了个髻,脸上圆润润的,嘴角沾着一点蜜饯渣。
“爹。”她含糊叫了一声,顺手拍了拍袖子,“刚吃了块枣泥糕,书诗非说我胖了,不让多吃。”
左相看着她,没说话。
她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腿:“找我有事?”
左相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听说太后派人来了。”
“哦。”沈悦点头,“书诗刚才告诉我了。说带了安神枣泥糕,还是咱们府去年进贡那个方子做的。”
左相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为什么来?”
“不是问安吗?”她眨眨眼。
“是问你的亲事。”左相直说,“靖王有意求娶,太后先遣人探口风。”
沈悦咬了口手里剩下的蜜饯,慢慢嚼完才开口:“所以呢?”
“你觉得如何?”
她歪头想了想:“只要能让我躺赢,是谁都行。”
左相一愣。
他盯着女儿看了好几秒,忽然笑了:“你倒是省心。”
“我不是省心。”沈悦认真起来,“我是怕累。前世忙活半天,嫁妆被人吞了,名声被人踩了,连碗热汤都没喝上。这一世我不想争,也不想斗。谁让我清静,我就跟谁过。”
左相沉默。
他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别的姑娘学绣花、背女则,她倒好,躲在厨房偷吃桂花糖蒸酥酪,被嬷嬷追着跑。
那时候他还骂她不成体统。
现在想想,或许她才是最明白的那个。
“靖王不纳妾,不管后宅事,自己管钱,也不掺和朝争。”左相缓缓道,“你要嫁过去,不会有人欺负你,也不会有婆母刁难。但他身份太高,若是因这门婚事牵连党争,我难做。”
沈悦点头:“我知道。所以他才让太后出面,避嫌。”
左相挑眉:“你也知道?”
“知意打听的。”她说,“秦淮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让我惹麻烦。他查了我三个月,连我早上爱吃芝麻酥都知道。”
左相轻叹:“他是真上了心。”
“我不在乎他上不上心。”沈悦伸了个懒腰,“我在乎的是,以后能不能睡到自然醒,厨房会不会按时给我炖蹄花汤,下雨天有没有人逼我去请安。”
左相忍不住笑出声:“你就这点要求?”
“够多了。”她咧嘴一笑,“以前我要管家、要应酬、要防小妾下毒,连做梦都在算账本。现在我不想动脑子,动脑子费劲。”
左相看着她,眼神软了下来。
他想起她和离那天回来的样子。
一身红衣,鞋都走脱了一只,脸上没有泪,也没有怒,只是静静地说:“爹,我饿了,想吃糯米藕。”
那时候他就该明白,这孩子早就看透了。
“你不怕再遇上周旋权势的人?”他问。
“怕啊。”沈悦点头,“所以我让丫鬟们查了个底朝天。诗画盯账,知意探消息,墨情验药,书诗管规矩。四个比我聪明的人替我操心,我只要点头就行。”
左相摇头:“你这是把她们当谋士用。”
“她们乐意。”她耸肩,“我又没亏待她们。每月多发月例,过年包大红包,厨房随时开小灶。她们说我过得太滋润,但我也得是个幸福的猪。”
左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他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那您答应啦?”
“我没说答应。”他正色,“这事还得看太后怎么说。若她真来问,我不能失礼。但最终决定权在你。”
沈悦站起身,拍拍裙子:“那就等她来呗。反正我也不会跑。”
她走到门口,回头一笑:“爹,要是成了,记得让我把厨房的糖蒸酥酪配方带过去。”
左相挥挥手:“去吧去吧,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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