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的手还攥着枕角,指节有点发白。
外头天刚亮,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的,是那种硬底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串,挺急。
知意掀帘进来,站门口没往里走:“来了。”
沈悦松开手,慢慢坐起来一点:“谁?”
“张嬷嬷。”知意说,“带了两个粗使婆子,堵在院门口,说要见你。”
沈悦掀被下床:“人呢?”
“书诗拦着,在外廊说话。”
沈悦披上外衫:“给我端碗面来,就昨晚说的那个,热的,葱花多。”
知意点头出去。
沈悦走到窗边,撩开一点帘子。
外头站着个穿灰青比甲的老妇,背挺得直,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旁边两个婆子低着头,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书诗站在她对面,没低头,也没退后。
“少夫人还在歇息。”书诗说,“有事晚点再说。”
张嬷嬷冷笑:“新妇进门第二天,寅时末就该起身奉茶,这是王府老规矩。”
“王爷说了,不用。”书诗说,“婚前就写了手谕,新妇不拘俗礼。”
“手谕?”张嬷嬷扬声,“我怎么没见过?”
“你要看?”书诗转身,朝屋里喊,“拿文书来。”
墨情从侧间出来,手里捧着个黄绸包着的东西。
书诗接过来,打开,抽出一张纸,直接递到张嬷嬷面前。
“自己看。”书诗说。
张嬷嬷眯眼瞧了两下,嘴一撇:“这算什么?一张纸就能废祖制?”
“不是废。”书诗说,“是王爷成年后就改了规矩。这几年哪位内眷晨省过?你翻管家簿子去。”
张嬷嬷脸色变了变:“老规矩就是老规矩,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教训我。”
“我不是教训你。”书诗说,“我是告诉你,少夫人今天不会出门,不会奉茶,也不会去请安。你要不服,去找王爷说。”
张嬷嬷气笑了:“好啊,你护主护到这份上。那我问你,厨房昨儿报损七成白菜,是谁批的?药房三副安神汤用的是陈皮换百合,是谁签字的?”
书诗一点没慌:“你签的。”
张嬷嬷一愣。
“每月初一,你都签。”书诗说,“账本在我手里,你要不要现在对?”
张嬷嬷咬牙:“你少拿这个压我!我是为府里节省!”
“节省?”书诗冷笑,“那你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外送东西?前天送去娘家两包雨前龙井,说是亲戚病了要冲药。昨天又让人从库房提走半斤川贝,说是自用。”
张嬷嬷眼神闪了一下:“你胡说!”
“我没胡说。”书诗说,“墨情亲眼看见你的人拿走茶叶。账房也记了,写着‘陈损注销’。可那茶叶包还是新的,封口都没拆。”
张嬷嬷往后退半步:“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书诗说,“我就想知道,你一个管茶水的嬷嬷,凭什么动贡品?北狄进的茶,没有王爷手令,谁敢碰?”
张嬷嬷嘴唇抖了:“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王爷来问。”
秦淮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众人闻声转头。他穿着骑射服,肩上有层薄灰,刚从校场回来。
他一步步走过来,没看张嬷嬷,先看了沈悦的窗户。
帘子开着,沈悦站在里面,手里端着碗面,正吹着热气。
他点点头,走到廊下。
“怎么回事?”他问书诗。
书诗把文书递过去:“张嬷嬷要少夫人清晨奉茶,请安拜礼。我说您有令,不必。”
秦淮扫了一眼文书,收起来:“我说过。”
张嬷嬷扑通跪下:“王爷明鉴!老奴只是按旧例行事,绝无冒犯之意!”
“旧例?”秦淮说,“我十七岁那年就废了晨省规矩。你要是真守旧例,怎么不把自己那职位也让出来?你占着差事十几年了。”
张嬷嬷头磕下去:“老奴忠心侍奉王府三代……”
“忠心?”秦淮说,“那你说说,上个月从库房注销的三包龙井,去哪儿了?”
张嬷嬷身子一僵。
“还有那两副人参,写着霉变报废,实际被人连夜运出西角门。”秦淮说,“查到了吗?”
书诗开口:“查到了。是张嬷嬷的侄子经手的。运去了城南她妹妹家。”
张嬷嬷猛地抬头:“我没有!那是……那是府里不要的东西!我拿去救济亲戚!”
“救济?”秦淮说,“北狄贡茶也算不要的东西?”
张嬷嬷说不出话。
秦淮看着她:“你当差多年,我不动你。可你敢动我的人,还敢打着规矩的名头压她?”
张嬷嬷哆嗦着:“王爷……老奴知错……”
“现在知道错了?”秦淮说,“昨夜东廊的窗框是你让人拆的吧?那个木楔,也是你侄子撬的。”
张嬷嬷脸一下子白了。
“我不知道……”她声音发颤,“老奴没让人动窗……”
“你不知道?”秦淮说,“你侄子今早招了。说你让他在三更动手,说只要少夫人摔一跤,名声坏了,待不住,就得回左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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